清明节突降的寒潮使微风也带着清冽之气,漫长的冬季让嘉峪关城区的街道显得沉闷,夹道的樱花果树给这暗沉的底色晕染了深粉色的花雾,如梦如幻。澄净的蓝天下大太阳明晃晃的,仿佛要和寒风较劲儿,柳树卯着劲儿泛绿芽,枝条疏朗地向天空伸展着,这可不是我们印象中柔媚的江南柳,看来雄关也在悄悄地改变着花草树木的脾性儿。
柳树在古老的关城中尤显春意盎然。沿东闸门往内城,一路经过碑亭、文昌阁、东瓮城入光华门,从极陡峭的马道登上关城城墙,黄土夯筑的城墙粗砺、干燥的纹理在日头下泛着金色的光晕,象发黄的老照片,诉说着千年的故事。中轴线上光化楼、柔远楼、嘉峪关楼三点一线,三层三檐歇山顶式的门楼威严地肃立着。方向感差的人容易在关城中走迷了,我惶惑中觉得自已很渺小,不只是在体格上,在关城厚重的历史面前我更象一粒微尘,不由生发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慨叹。门楼上色彩匀净的门神似乎在向我拈花微笑,其实他的右手以宝剑支着地呢。关城内地上的青砖两两相对成“八”字型整齐地排成长溜按摩着发痛的脚底。关城不远处,铝厂、水泥厂、小钢厂的烟囱不断地往外冒着白烟,一时间我在古老与现代、浩远与接地气之间穿越。
对我来说,嘉峪关原来只是抽象的存在,置身其中时,“雄关漫道真如铁”的感触尤其强烈,在以人力为主的年代构筑这样完整的防御体系耗时耗力。雁门关有李牧、蒙恬、李广等历代名将的故事传诵,玉门关虽只余残垣断壁,但它在著名的诗篇中鲜活地活着,嘉峪关则以完整、雄浑的风貌在旷野中屹立至今。面目日渐模糊的天下第一墩以及上世纪80年代后修的悬壁长城略显失真的颜色都不能埋没构筑这一体系的巧思。我第一次坐下来读关城的建筑形制、地理屏障、丝绸之路的源起,读长城十三关的故事,读明朝关闭嘉峪关锁国而列强从海上以鸦片、枪炮打开国门以及近代数次人为截流、改道从而使河西走廊上的城市从繁华走向衰败,绿洲变为沙漠。嘉峪关有着所经历的时代的烙印,关城只是一个点,它串起长城,也串起黑山、祁连山,它的历史是军事防御史,也是文明史。
往返第一墩时要在路边等装载镜铁山铁矿石的专列穿行通过后才能继续前行,专列的铁矿石供给酒钢。酒钢是这个城市的支柱,近年因种种原因在走下坡路,这个城市似乎还没有找到可以替代它的支柱产业。来嘉峪关的游客也是这几年才渐渐增多,但这里依然是不温不火的旅游线路,相较经营灵活、热点多元的敦煌,嘉峪关处于下风。开机场大巴的司机师傅说:“我都想自已养两只骆驼或两匹马,牵到关城租给人骑。”我回答说关城内目前没看到有这个项目,他旋即无奈地说:“但是关城的管理人员向我收的费用肯定比我养骆驼或马的钱都贵!”抱怨完他又开始和我聊如何用锁阳、肉苁蓉泡酒,末了加上一句“记得把我的手机号发微信朋友圈啊,他们来嘉峪关可以坐我的车。”我住的宾馆的前台小妹至少和我认真说了三回:“方便的话在携程上给我们酒店来个五星好评。”宾馆晚上会给每位客人送热腾腾的小米粥和鲜牛奶,并且不论客人第二天是否退房,在客人未离开前他们都会把房间收拾干净,这样的服务我在别处没有见过。宾馆前台的小姑娘在我问到有什么当地特产时带着一丝歉意,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特产,只是黑枸杞、锁阳这些东西多一些。”
第一墩周围的旷野上满是伏地而生、干枯的骆驼蓬,芳草萋萋时开的白色小花仿佛被永远定格在一刹那,当地人说它们的根是活的,雨水来时就会返青,不论是青的还是干的,都可以做牧草。第一墩附近的讨赖河大峡谷中几可见底的河水在经年累月冲刷出的成90度角的岩壁下尤显瘦小,岩壁壁立千仞,壮阔到使人心惊。平凡、坚韧与气势磅礴在这里并存,就象千年雄关与城区里居家过日子的质朴老百姓并存不悖一样,日子一天天在过去,每个人最终都将面对孤独的自已,唯有金色的关城矗立在那里,沉静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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