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一年的秋天,我穿着宽大的校服,我写我逃离了这个城市,去了另外一个城市,遇到了一个人。
事实上这个时候我在听这个人讲故事,他说:“我跑上火车,几乎没有睡觉,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火车停下,我一步也不停的跑回家。这个时候,下雪了。那是北方很大很大的雪,我翻墙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顺势躺在院子里。院子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大雪。那一刻,心如死灰。”
我想象了一下北方的大雪。
“随后陷入抑郁期,然后不搭理任何人,也没有向父母解释回家的真正原因,就是一语不发。我爸爸揍我,我也一声不吭。”
隆冬过去了,春天到了,我还是活在冬天里。
“我叔叔承包工地装修这一类活的,那次他承包的是少林寺的修缮。在那之前,我就跟他去工地干活了,于是就跟着他们去了少林寺。那是一个春天,跟随装修队进入寺庙之后,我看着那些小径,远处传来钟声,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了宁静,后来就留在了那里。”
我看见他头顶上还有一些戒疤。
他头发极短,贴近头皮的短,眼神邪得很,一见到他我就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信息量。
那是极为炎热的夏季,他胡子拉碴坐在厨房里,看一个极具西部风格的电影,电影里的女主骑在马背上,黄棕色的头发肆意飘荡。事实上夏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甚至不知道他看的西部片的名字,但是我记得那个厨房,记得他好像还说了什么。
但是记忆远成了一根线,我甚至不明白记忆的存在到底是因为什么。
窗外是蓝天,蓝天上有几根黑色的电线,电线上有几只分辨不出颜色的鸟,大概是因为又太热,它们停顿几秒就飞走了,我就这样把收回来的目光放在他的侧脸上,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胡子拉碴的脸,在往上应该是鼻子与眼睛,但是被鸭舌帽挡住了。
他察觉到我在看他,于是醒了。窗外是一整个夏天,窗外是隔绝的世界。于是他拿出手机开始挑选歌曲,选了大概不超过一分钟把手机递到我的手里,让我选择。歌都是一些很旧的歌曲了,那些歌曲大概是港剧流行的时候大家都喜欢的歌曲,我只好放弃选择歌曲,点了随机播放。
那时候我有很长很长的头发,但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坐在窗前,一刀一刀把它剪掉,短成女童的样子,尽管那个时候我在假装成熟。
我那会儿刚刚去沿海城市,去了一个服装厂,认识了一个男孩子,那是一个笑起来非常阳光的男孩子,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他们两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天作之合。事实上那个时候我正在失恋,我在北京机场做一个保安,有一次帮助了一个姑娘过安检,还帮助她提行李,就那样认识了她,她是当地一个房产公司老总的女儿,但是事实上我并不认识她是谁的女儿,就觉得她很漂亮。
后来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想那个姑娘一定很温柔,因为他是一个那么容易暴躁的人,这种人身体和心理上都是有病的。
但是她的爸爸经常羞辱我,说我有些不自量力,但是也愿意我入赘到他们家,我负气,就来沿海了。来了之后我们就分手了,那个男孩对他的女朋友很好。那段时间我常常出去玩,玩的有点大,一群人带着我们嗨。这都没有什么,在外面嘛。你要是敢玩,就有人带你玩,渐渐的,我意识到他们玩的并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似乎玩的很大。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已经陷进去了,然后还带着那个男孩。我们玩得很熟了。
那是一个加班的晚上,我们出去喝酒,他带上了他的女朋友。我说了,他的女朋友很漂亮,是那种很干净的漂亮。
五颜六色的灯光里,一群人玩“嗨”了,于是都放肆了起来,随后的事情宛如一场噩梦。女孩子的衣服突然就被扯开了,男孩扑了上去,只有我,我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飘飘欲仙。第二天,我没看见女孩子,我看见我那兄弟提着刀就去了酒吧,当我回过神来之后,已经看见他被人拦住了,三下两下捆了起来,明晃晃的菜刀在地上闪烁着七彩的灯光。那些人看着我,然后警告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想起之前他们说的,多带几个人来玩啊。我是害死人了,那一瞬间我拉着兄弟就想跑。
我再也没有看见我兄弟了,也许也不可以叫他是我兄弟,但是他总归是个好孩子啊。可是我没有在意这些,像一个游魂,晃晃悠悠回到了家里,就去出家去了。
天的蓝色宛如一朵棉花糖,白色与蓝色被人吹了一口气,变成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他把帽子扣在我的头上,笑眯眯地说:“你这个傻子。”
我们坐得很近,有一瞬间,我似乎被他的胡子扎到了。
如果我还记得,我一定记得他是牵过我的手,很用力,略微的占有性。
如果我记得,那么过广场的时候他是攥着我的,因为我没看路。
如果我记得,那就是他其实曾经是一个军人,至今身姿肯定也很板正。
我是喜欢他来着,但是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然后我们开始很幼稚的自拍模式,也许是因为太丑,我删了这些照片,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我现在没有他的一张照片。也许我们是有合照的,也许。
那辆车一直在开,一直在开,天边那朵白色的云也像过期的棉花糖,脏了又脏,脏了又脏,但是我仍旧没有丢弃。
也许一个姑娘在不成熟之前是不应该有幻想的毛病的,这样子,所有的沙漠都仅仅是一些土粒与灰尘,所有与荷尔蒙与青春有关的东西其实只和自己有关,所有记忆也仅仅是一种经过,一种人生,它不会改变什么。
就好像,在我穿着宽大校服行走在一中校园里的时候,我不会写下这个人,他就不会在我的人生里出现。
那个夏天,他也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