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头再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会入对行,我不会嫁错人,我会这样这样,我不会那样那样。人世间的后悔有多少,这样的喟叹就有多少。
但是,如果真的让你从头再来,如果真的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真的有下一辈子,你有勇气改变吗?
这一点都不容易,不是吗?自从人类从游牧发展为定居之后,我们所拥有的土地、房屋、工具、关系等等,同时也成了制约我们脚步继续前进的障碍,浪迹天涯从此是一个梦想,在我们的血液里传承流淌,生生不息,蠢蠢欲动,却再也无法畅快驰骋、策马奔腾了,那已经是遥远得简直是远古时代的记忆了。
但是,你还是想改变的,对吗?
嗯,是的。
其实,我们自己的手上,就有一碗孟婆汤。喝下,就有下辈子了。
可是,我舍不得过去。
过去的终将不见,沉没的终将消逝。你越拉扯纠缠,越沦陷自缚,越囿困于此,直至消耗殆尽。
可是,我也害怕将来。
你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你曾害怕的将来,你害怕了么?将来也许一片风光旖旎,过去却是如沼泽般的一地狼藉,你仍害怕么?
那,我喝了。
喝吧。
昨天打扫卫生,蹲在地上,用抹布抹地,认认真真地一点一点去擦拭地板上的黑点,本来郁结的心情,随着脏污的擦去,也慢慢变得敞亮干净起来。
原来我只是需要一块抹布。
可是没有机器猫,哪里有这块神奇抹布,可以将人生的地板也擦拭一新?
晚上看《人间失格》,主人公的自我逃避、自我否定、自我放逐、自我毁灭,不知怎的,我想到了七年一辈子这个说法,猛地一怔,仿佛看见了沉在悲伤河底的闪着微光的金砂,经过悲伤的极限,不可思议地朦胧地明亮起来。
我这七年啊。
毕业至今,整整七年,刚刚好,一辈子。
这七年的头两年,跳过很多槽,时间有点久远了,再要一家一家回忆公司名字,已经有点吃力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也曾心怀高层梦想,指点什么江山,我也曾一身职业装、高跟鞋,出入什么写字楼,飞来飞去。想想有点好笑,好像那不是我似的。
后面的五年,自己做生意。可以说,一个没有野心的生意人,是个失败的生意人。甚至不能冠以生意人这个名号,只消一听这三个字,就是一身精明气。做生意,少了这个气,那还是生意人么?就像南郭先生,不会吹竽,还能称作乐士么?
不过,刚开始入这行时,还是踏踏实实做了,所以有所回报。但所拥有的,也变成所牵绊的。这些经济上的回报,也成了我逃避和懒惰的借口,就这样也许也可以呢?不用被格子间束缚,也不用进入体制受约束,自由自在,还比公司单位赚得多,未免也不是不可以呢?
但是,仍然不时有不甘心的时候,不甘心,却又不知如何去甘心。不甘心的时候多了,就越来越怀疑自己,迷迷茫茫漂着,四面八方都是方向,但是岸在哪边。
尤其这最后一年,生意急转直下。我不愿说与市场行情有关的推辞,这就是自己的逃避和懒惰使然。但我明明知道这个原因,却也提不劲来挪一挪、动一动,更不要说像刚入行时简直是个工作狂了。
那个时候那么拼,因为是破釜沉舟吧,连回家过年都没有钱。现在,虽不富,但至少有所余裕,失去了对钱最迫切的冲动,所以再拼一次的前提变了,变成了世上最可遇不可求的“激情”和“爱”。
工作如此,婚姻如此,一旦在心田种下了这两颗种子,就再也将就不了外面那些野花野草了。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无法形容,也不愿简单地追崇那些溢美之词,但我知道,要去哪里挖掘探寻,它一定存在于我们的工作里,我们的婚姻里,我们的家庭里。因为,这里面,有我们的一生,又一生,又一生。即便倾我全生,也未能得知,纵有遗憾,终不至于悔恨了。
这一生,这一辈子,这七年,结束了。
那些拥有过的,那些失去了的,通通都过去了。
又像一个新生儿一样,回到妈妈的怀抱,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咯咯笑了。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