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永远掌握在路上的人
-------- 庆山
金石为开,否极泰来。
躲过獒犬群击的理查,转头就遇到了好心藏族司机,主动顺了他10公里,比我们还先到。下车时据说还上演了给钱不要,互相推搡,最后扔车上转身就跑的春节走亲戚似的情节。
酒店里,我和大师姐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担心。老李怕我们找不到酒店,早早在街上迎我们;极限备好了火锅啤酒,还特地邀请了来西藏参加越野比赛的职业运动员朋友与我们谈心,并为我们运动后的心理创伤进行及时的辅导和修复,挺专业的;童庆,此刻双腿绷直颓然卧在床榻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薄唇微颤,目似残阳,以往光芒四射的生命力即将消散殆尽。
深夜,秋雨飘摇,门窗紧闭,酒桌上只剩我和极限了。极限抿了一口酒,缓缓放下酒杯,又摁住见势不妙猛然起身回房的我,语重心长的说:“后面几天呢,就真的很简单。”
滚吧你,我信你个锤子。
明天到八一要翻四千七的色季拉,然后大后天100公里缓上,即便最后一天,190公里,而且要翻五千多的米拉。哪个简单?还好我对一切路况早已了然于胸,有时候极限就是故意在讨我温柔的骂。
转眼天亮。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低头微风抚摸青草,抬头云朵依偎蓝天。一幢幢白色房子,倒映在城中的溪水里,随着晨雾的散去渐渐清晰。
鲁朗翻天覆地,如今再不是深山中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由于海拔不高,又离林芝机场不远,鲁朗平地高楼已然升级为巨型轻奢旅游基地。此时大部分游客还在睡梦中,街上只有少数的几个摄影发烧友取景构图,格外宁静。大师姐便是其中之一,我们出来吃早餐时她已经拍遍了各处景色,和昨天判若两人,轻手轻脚,温馨又从容。
小小的早餐店内呜嗷乱喊,人仰马翻,需要去厨房抢东西吃。还听说有个200人的特大骑行团已经抵达,今天可要热闹了。
吃饭,溜达,拍照,换胎。磨蹭到十点才一起出发,磨蹭是有讲究的,出发过早有临时改变行程直接干到下个目的地的风险,出发晚又有天黑前赶不到的风险,所以我们这个尺度拿捏很重要,十点钟刚刚好。
抬头便是色季拉山,今天不难,翻过这座山就顺下到八一。
同行爬山的骑友确实不少,呼呼啦啦一波接一波,各路能人汇聚,神鬼道佛一家。我越骑越别扭,虽说是上坡也不至于这么费劲。感觉上是车子出了问题,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能骑,但骑不快,蹬起来一卡一卡的,一点都不德芙,一点都不顺滑。
一个多小时后,实在忍受不了了,停下来势要把问题彻底搞清楚。一个热心老哥见此状也停了下来,询问了一些浮于表面的问题,两个人盯着自行车零部件最复杂的几个地方作深思熟虑状,他东敲敲西碰碰,车抬起来转一转,头脑风暴,思路发散。我看解决问题的希望并不大,借机双方给了彼此一些暖心的安慰和鼓励后,我让老哥先走了。我扶着车子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去不回,消失在色季拉上的山口里,就像从来没有来过。
美国殿堂级心理学家德怀恩韦德先生在1943年经大量实验数据研究得出,人类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往往会无意识的自动忽略自己无知的现实,假想仿佛知道原因,并表现出积极采取措施,盲目思考的样子,严重者甚至会长时间陷入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分辨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混沌状态。这种现象也被称为韦德综合症,在男性群体中表现的尤为明显。例如,买西瓜的时候每个瓜都拍一拍,认真的辨别声音的不同;车子打不着火,掀开引擎盖陷入沉思等行为,均属于该情况。
于是,我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费劲就费劲一点。晃晃悠悠奋力蹬踩,期间很多人都超过了我,正当蹬的生无可恋的时候,两名黑衣清瘦女子从身旁一闪而过,她们轻装上阵,只背个小包,车座不挂行李,游龙摆凤,走位飘忽。一闪而过嘛,没有看清楚正脸,初步判断大概二十岁左右,两人嬉嬉笑笑,空气中弥着无忧无虑的味道。
巧不巧,几分钟后,童庆拍马赶到。很显然,昨日的疲备已经全无,每个动作都显露出躁动,见到我之后,目射灿光,笑靥如花。
“追不追?
“你看我这种情况,行么?
“有啥不行的,女生还追不上了?
“还真不好说,今天车子不好使啊。
“爱去不去,我走了。”
“祝你成功。”
当然,对话并未实际发生,他着急的样子怎会跟我浪费口舌,以上内容完全是在我们相视一笑短暂的那一秒被彼此读出。真是看不出来呀童庆,平日里字正腔圆,大义凛然,鼻唇间一抹象征革命的小胡子更显刚正不阿,如果换一副圆框眼镜,甚至很难分清他的长相是像胡适还是蔡元培,没想到这时候也会按耐不住,也会汹涌。有些人呐,外表堂堂内心狂浪。
阳光下看着他远去,消失,疯狂扭动的屁股,自信中夹杂着一点小霸道。
熬到垭口,往后都是下坡,长出一口气。熟悉的雷暴又来,这些天三番五次的遇到,彼此早就没了新鲜感,任凭电闪雷鸣,冰雹轰炸,麻木地向下滑,并准确地断定十分钟后转晴。现如今无论是对天气的把控还是超然的心态,都已经与刚开始那几天不在一个层面上。
山脚下极限在一个小面馆里等候,收齐我,大师姐,理查后一起滑向八一。
八一镇可以说是沿路除拉萨外最繁华的地方,街道错落街边大兴土木,已被各大地产开发商攻陷,与内地典型的三线城市别无二样。我们直接就迷路了,在当地热心小伙子的带路下才找到宾馆。汇合后,极限再次展现出一个机械大师傅的风采,耳廓微微抖动,便听出诸位自行车的问题:昨天到鲁朗雨淋了一天,链条急需上油。我这边刚滴了一滴上去,还在缓缓转动车轮让其慢慢滚匀,老李那边已经胡乱挤完整整一瓶,开始试车了,油污喷一地,十分不堪,但却让我对他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今天国庆节,鉴于之前中秋节的经验,这次没给极限机会,迅速用手机APP找了一家做鱼的饭馆。藏民都不吃鱼,所以我们也很多天没吃到鱼了,很解馋。
“童老板,怎么样,追上没啊”,席间我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泪痕未干的样子,吞吞吐吐地:
“废话,肯定追上了。只不过,哎,只不过那个稍微高一点的是个男生,人家是情侣!‘’
我强忍着笑,不敢看他的眼睛,上半身颤抖着望向窗外。当空明月孤独地挂在天上,大大的但有个缺角。
特别像一轮泄了气的备胎。
当然了,那个什么韦德综合症是我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