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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M1N1病毒感染者已过万，主要集中在发达沿海地区，也有向内陆城市延伸的趋势。街道、餐厅、车站、医院等公共场所都有可能见到病毒携带者，请市民尽量减少外出。专家称，M1N1病毒的潜伏期很长，每个人都有病变的可能，且有一定的传染、遗传几率……病毒暴发后，面部会首先出现溃烂，四肢不受控制，具备攻击行为……我们再次提醒各位听众朋友们，减少外出，减少与陌生人接触……”
“师傅，麻烦把广播换了，来点音乐呗！”我一面低头玩手机，一面对出租车司机说。
“小伙子去哪？”司机师傅并没换台，只把音量调小。
“市医院，别上高架，走东二路。”我头也不抬。
“这……”司机师傅的口气明显有点迟疑，“你生病了？”
“您看我像吗？”我哼了一声，“我去接我女朋友，她是市医院妇产科实习医生。平时都自己开车，这两天出了事，限行的厉害；我妈也不放心，她听说好多人都是路上遇见的。”
“可不是。”司机终于发动车子上路，“我们这行没少见。”
“真有那么夸张？一般都怎么遇见？”我一边问一边等待组队刷副本。出事以来，三天两头放假，我闲来无事便找个游戏玩。
“嘿，那些人——姑且叫做人吧，”司机打方向盘掉头，“我听说，你们年轻人都把感染者叫什么丧尸？”
“丧尸嘛，就是僵尸，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一样，喜欢乱咬人。”我忽然好奇，放下手机问，“他们也咬人吗？”
“也咬，赖上人就不放，咬得可紧哪！”
“哈哈，这么刺激！”我进入副本，开始疯狂放技能。
“我们见得多，通常在马路上，有人见车要来了，偏偏地朝中间这么一躺。你要是停下车去看，准得叫他抓住你狠咬！”
我依稀想起一个美剧，里面的吸血鬼惯用这一招。“瞧您说的，好像满街都是丧尸，我女朋友说咱们西城还少，才不到一千人，大部分都在医院……”我正说到此处，出租车猛地一停，我哎呦一声，脑袋撞向司机的椅背。
“什么情况啊这是？会不会开车？”我正要发作，却听司机极不自然地咳嗽两声，随即关了车灯，熄了火。
“瞧咱这乌鸦嘴……”司机声音颤抖。
我朝车前望去，前车轱辘那果然躺着一个人。
2
“现在怎么办？”我把游戏自动挂机，小声问司机，“就这么等着？他会自己走开？”
“其实只要远远看见，躲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天色暗，我没留心，硬是叫他凑得这么近……”司机小声嘀咕，方向盘上的手微微颤抖。
“我们倒车还不行吗？”
“现在停着，已经是违章了。”
“瞧您，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违不违章啊！”我没来由地有点兴奋，想打开车门下去看看。
“你有没有带现金？”
“现在流行手机支付，强盗都扫二维码了，谁还带现金出门啊？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听说他们别的不认识，却还记得钱，只要扔一把钱，他们顾着拣，我们就能脱身了。”司机颤颤巍巍说。
“这都行？”我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在裤子口袋摸出几张面额不等的钞票。
忽然啪嗒一声，车子猛地一晃，一个黑影跳到发动机罩上，对着前窗使劲砸。
“我去，这么大劲！”我吓了一跳，仔细去看，黑影衣服破碎，脸上挂着溃烂的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齿，很是吓人。
这可比网上的照片恐怖多了。我下意识退出游戏，点开照相机，咔嚓一下把砸玻璃的丧尸照了下来。不料灯光太暗，手机自动开启了闪光灯，丧尸忽然发狂，呜呜吼着，力道骤猛，玻璃板上顿时布满裂痕，犹如一张蜘蛛网。
“妈的，你干什么？”司机低声咒骂，“他们见不得光！”
“我不知道，第一次见嘛。”我表面若无其事，心里也开始紧张，又不愿被人小瞧，强作镇定地抓起钞票递给司机。
司机迅速打开窗，将钞票扔了出去。丧尸果然闻着铜臭爬下去，蹲在地上呜呜地捡钱。司机一踩油门，我们算是躲过一劫。
3
广播里仍然播放着M1N1——俗称丧尸病毒的科普。
“数据表明，感染了M1N1病毒的患者很难被治愈，且尚未找到任何有效疗法。目前疯传的碘盐、板蓝根并不能起到预防作用，请广大市民不要囤积……”
路上我们再没说话。我反射弧超长，快到医院才后怕起来，一想起当时丧尸可能砸碎玻璃，就忍不住想上厕所。我游戏不玩了，拍的照片也没有心思修图，甚至都不想再碰一下手机。
“本次乘车一共消费38块2。”计价器刚一说完，我就掏出留下的最后一张50块钞票递给司机。
“别忘了给个五星好评。”司机冷漠地说。
“哎，不找钱了？”
“送你一趟命都差点搭上了，没问你要精神补偿就知足吧，这点钱都不情愿，真抠。”司机手打方向盘，在我眼皮底下掉了个头，临走前回头瞥了我一眼。
这一眼差点让我瘫软在地。之前一直没留意，他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剥落。我一身冷汗，僵在原地，心脏都忘了跳动。
“让一让！让一让！”一辆救护车停在医院门诊楼前，医护人员从车上抬下来一位面如死灰的患者，下半身全是血。
我被人推搡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打给女朋友。“喂？佳文，我已经到了……我的声音？哦，我没事啊，我就是来的时候……算了，等你出来了再说吧。急诊啊，那你还要多久？我来都来了，干嘛一个人回去？好，我先上去。”
放下电话，我依然精神恍惚，不知道该往哪走。忽然心里一紧，我迅速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没被传染。女朋友还在忙，我也不着急上去，索性在楼下多站一会，也好冷静冷静。
站了一会还不放心，我用手机查阅了丧尸病毒的相关报道。M1N1来源尚不清楚，有人说来自于野生动物，有人说原本就潜伏在细胞内，就像癌细胞一样，只有病变了才会显出端倪。最早的报道来源于北城动物园，患者因为自身失误遭遇猛虎袭击，皮外伤治愈后发生病变。从后来几项报道看，患者均是遭遇了巨大打击，认为自己需要极大的物质补偿。可是还有很多病历，患者并未受到刺激，也会被传染而病变。对于丧尸病毒的始末，专家的意见还未统一。
我正看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年轻女孩从楼里跑出来，一边哭一边喊着什么。我以为又出现了医闹，问一个认识的小护士。
“就是刚才救护车上患者的家属。”小护士匆匆忙忙说，“闹的不是我们医院，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手术费用比较高。说是横穿高速出了事，却是自己的全责，家属不依不饶，闹了半天，还不是要钱。”护士压低声音，“你看她的脸，估计也要病变了。”
“你们医院丧尸多吗？没听佳文说过啊。”我惊魂未定地问。
“也就这几天，忽然多起来了，有的人只是初现端倪，并没失去理智，兴许能救回来。”她看我满脸恐怖，又安慰，“别怕，那些病患都做了标记，你见到了躲开就行。”
“什么标记？”
“他们耳朵上戴着红色的警示耳钉，就像太平间的尸环一样。”
4
一想到这里处处都有丧尸，我又怕起来，慌不迭往门诊楼走。路上给佳文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我心里越发不安。进入电梯时，又进来一位女士，兀自垂着头哭。
我按下佳文科室的六层，问道：“您去哪层？”
她还是哭，见我同她讲话，抬起头，拿着手机让我看。“你看看，这是我儿子，这么小，活蹦乱跳的。我正打麻将，一时没看住，他从二楼摔下去，左腿骨折，心疼死我了。”
手机上是她儿子的照片，三四岁的样子。我大概想了一下那场景，也觉得可怜。“您也别太自责，小孩子再生能力强，恢复得快……”
“这是什么话哦！”她忽然生气，“恢复得快就没事了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家宝宝的精神损失费，心理康复费，不能上学的损失费……”她边说边调出计算器，把一连串数字敲上去，“你瞧，我们要求这点补偿不过分吧？不过分吧？我们要的不是钱……”
“等等，您这是像谁要赔偿啊？”
“小区物业啊，开发商啊，这楼谁建的就是谁的责任！”
“这都可以？”
“哼！你懂什么！”她不再理我，按下了八层的按钮。我也不再多话，盯着楼层数字，希望赶紧抵达六层。
电梯一层层上升，我忽然意识到儿科不在八层，这个女人不去儿科又是去哪？我犹豫间看到她衣服上有斑斑血迹，不由得后退一步，后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她瞪了我一眼，侧过身，手指不经意间撩起头发，露出脸颊上新开的裂痕，耳垂上有红色的耳钉。
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还没到六层就走下电梯。佳文仍旧没接电话，我只好给她发消息。
走到六层妇产科，我先去了趟洗手间。
“什么破医院，”我嘀咕，心中没来由的愤愤不平，“放着这么多丧尸乱跑，也不隔离起来。”我洗完手，对着镜子仔细地看，再次确认自己没有被感染。
佳文终于接了电话，疲惫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我说你尽早换个工作，”我一见她就大声埋怨，“医院这么多丧尸，我要是在这被感染了，一定上网曝光他们，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你不是说医院里闹一闹总要赔钱吗？几十万总有吧？”
她忽然停住，失神地看着我，说要拿点东西，转身就走。出来时换了衣服，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我问。
“给你的。”
“礼物？”我打开盒子，却见到一颗红色耳钉。
完
文/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