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带了个女人回家,叫我一起吃个饭。听说这个女人还带了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儿。
虽然早就做好了会有后爸后妈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我的心里五味陈杂。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一回老家,我就直奔奶奶那。奶奶看我来了,非常高兴,拉着我说,瘦了。我笑着说,瘦了点。奶奶跟我唠了会家常,试探的和我说那个女人和那个女孩的事。说那个女人是如何脾气好,给奶奶带了什么礼物,那个女孩如何听话,我只是笑笑不说话。奶奶看我这样,拍拍我的手说,不管怎么着,你才是我的亲孙女。
到了晚上,我爸来了,带着那两个女的。那个女人还没进屋,就听见她在院子里吆呼,出游似的呼朋引伴一样。吵闹声中夹杂着脆脆的女孩的声音。
我心里咯噔一声,从沙发站起来。那个女人一进门熟络的我奶奶问着好,我爸尾随进来,旁边跟了个女孩。我看着我爸穿着西装,崭新的,想来是那女人给他买的,特意穿给我看。可是再好的西装也掩饰不了他的愈发沧桑,我爸真的老了。我叫了爸,忽视了那两个女的。奶奶说这是你周阿姨。我看她膀大腰圆,笑意盈盈,一定是个圆滑世故的人。那个女人满脸堆笑的看着我,我爸让我喊人,我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女孩,同样的面如满月,但是多了几分害羞几分卑微。她是那般熟络的和我奶奶问候着。我爸说,她叫梅梅,比我大一岁。想到女孩和我一样,都是可怜孩子,我淡淡跟她打了招呼,喊了姐。
我爸说,阿姨在家炖了排骨,让我回家吃。坐了一天的车,我饿了。
排骨炖的很好吃。饭桌上,爸一直给我加排骨,我跟我爸聊着天,那个女人插了几句话,我都没有搭理。爸笑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那个女人对他女儿说,以后这就是咱家了,快叫爸。女孩脸变了变,低头笑着似乎很羞涩,但我总觉得她有点淡淡的忧伤,“爸。”我爸忙说,好闺女好闺女。我心里想好一副其乐融融。我爸笑呵呵的给我夹菜,刚想说什么,我忙给他夹菜,“吃饭啊,爸,别让阿姨做的饭凉了。”
我在曾经的家住下了,我睡梅的床,她睡沙发。她们主动给我让出来的,我想,我就回来几天,睡床也是心安理得。但是接下来梅做的事让我吃了一惊,她居然给我打了洗脚水。我不知所措看着她小心翼翼端过来,赶忙说了谢谢。她个头比我矮又是娃娃脸,憨憨一笑,眼睛就变成了月牙,我被收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相安无事,慢慢我也了解了她们家的情况。梅去上班了,虽然才18,不上学的女孩子就要去工厂,然后等待相亲。阿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们俩就聊天。她说,她小时候穷又学习不好,十五、六就出去打工。她和前夫是朋友,有一天下雨没法回家,就在他爸爸家住了,没想到他爸趁她睡着做了混事。于是,小小年纪她就有了梅。梅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重男轻女。爸妈离婚之后她就跟了妈妈。梅学习不好,又因为爸妈离婚的的事变得敏感自闭,不久就辍学了。阿姨叹了口气说,她是个好孩子,懂事,想得多。
梅想上学,但他家里不同意。梅悄悄告诉我,要好好学习呀,才能走出这里,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啊。原来,她也有自己的梦。住了几天,我回去了。又过了些日子,梅相亲了。听说她拒绝了几个。又过了几个月,她要订婚了。爸让我回去。
我回到了家里,梅和以往一样,笑嘻嘻的带着淡淡忧伤。堂姐打趣她要结婚了。她娇羞的说,还早还早,还没订婚呢。好像是错觉似的我觉得她的忧伤更多了。这次我们玩得很好,大家在一起打牌玩笑。从大爷家回去的路上,梅告诉我,她喜欢一个人,但不是她的订婚对象。是一个穷小子,和他在一个工厂的穷小子。梅不知道怎么办,她苦苦笑。
快到家了,有人喊我们,阿姨和我爸吵起来了。我们进去的时候阿姨哭的很凶,梅一看妈妈哭得这样,抽抽搭搭的也哭了起来。我问我爸怎么了,爸只是不说话。阿姨哭着说,既然和她在一起了,为什么还和别的女人联系。梅一听,很吃惊,抱着她妈安慰说,叔,你怎么能这么做。我站着很尴尬,也说了我爸几句,我爸忧愁的拿起烟默默走开。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放不下我妈。
那几天,阿姨茶饭不思,魂不守舍,闹着要回老家,不跟我爸了。梅忙着工厂又忙着伺候她妈,整个人都瘦了。在我爸和阿姨再次吵架后,梅出走了。我爸和阿姨骑车去她老家找,我和我姐在附近找,找到晚上也没找到,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们想到了她喜欢的那个男孩。通过她们的厂友得知,他们两个都不在。我们去她工作的厂子周围找了找,最终也没找到。我沉默的坐在电动车上想,梅居然也会离家出走。等了一会,我爸发消息让我们回去,说梅回电话说在她姨家住下了。后来,我也没问过她,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和梅定亲的男人按照习俗要到家里来吃顿饭。那个男孩看起来年龄不大,听说也不过20,家里是伐木的,有钱,长像是中规中矩。对于长辈来说,这就是最佳女婿了。这个准女婿情商高干活麻利,很得长辈喜欢。不时就开着车带着梅出去玩,梅好像下了决心,她再也没提以前喜欢的男生。订婚前我问,你还喜欢工厂那个人吗。梅笑着说,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订婚那天我去了,大家在家请了几个乡邻简单的吃了个饭。梅的婚事就定了下来。我很惋惜,曾经说着要走出去的梅,终究还是落到了地下。结婚的日子安排在一年后。
我回到学校开始了学习,听堂姐说梅要去日本。但是,订婚的那家不同意,似乎这婚是结不成了。听到这,我竟有些高兴,梅才刚刚18呀。跑吧跑吧,梅,到外面看看。
梅成功了去了日本,到了一个工厂打工。那个亲事也黄了。
我考上了大学,梅和阿姨搬走了。有天,我又想起了她,那颗顽强的梅花呀。我打开对话框问她最近如何,她说一年后就要结婚了。已经拍了结婚照了。我的心抖了抖。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说就是。”“你愿意留在那?”“啊,不想也没办法。女人终究有这一天。”
“你不是想走出去吗?”“不想了,想离我妈近点。现在对象也对我挺好的。”
最后梅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大雪过后,白皑皑的落雪下的一堆乱石中嫩嫩的枝子颤颤巍巍伸出,路过的行人都纷纷惊叹,这样寒冷的天也能抽出这样嫩嫩的枝条。一位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妇人,说是妇人也不过是十七八九的小姑娘,她面容平静,没有半分怀孕的喜悦。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说,天冷,让她回屋休息。说完想要搂一下那个年轻妇人。年轻妇人避开了他的手,转身进了大门,小伙子有些不高兴,但也跟着进了门。
门口乱石上的枝条被寒风吹的摇摇晃晃,日复一日,小小的枝条上结了花骨朵,妇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时而坐在门口看着远方,时而拿着针线织着小衣服,她和她先生依旧不怎么说话。月复一月,妇人被送到了医院,她要生了。傍晚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回来了,怀里抱着个娃娃。
梅花开了,妇人第一次主动说。梅花开了,艳艳的把他们家简陋的木门都映的美了几分。“就叫她梅吧。”妇人看着怀里的孩子,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看着孩子的时候多了几分柔和,她真正成了母亲了。“哦,那就叫这个吧。”男人漫不经心的应着,随手就把梅花摘了,递给那个妇人,“你喜欢给你。”妇人看着被摘下的梅花,心里一阵酸楚。她把头扭过去,自己回了屋。男人不知道女人为什么生气,简直不可理喻,狠狠将那刚刚开了不久的梅花扔到一边,愤愤的说,“花,早晚都要被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