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二)


文字创作:张晓江

C-5

莫莫认识玛丽还是在很早的时候,那时他们在读中学,最好的时光。

玛丽喜欢跑步,喜欢弹钢琴,喜欢安静坐在球场边缘。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微微泛光,风吹过她的发梢,拂过衣领,发出唰唰的声音,像是爵士鼓被刷子轻抚发出的低吟。

莫莫第一次见到玛丽。在琴房的门口。一串舒缓又急促的快板音乐让他停下了步伐。

音符戛然而止的那刻,他推开门。

玛丽逆光坐着,双手就在琴键上,白皙,修长。

她转过头,棕色的眼珠看着他。

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喜欢么?

莫莫那一刻几乎忘记了呼吸,仿佛有天使在他耳边低吟。

我叫玛丽。少女微微一笑。偏过头,碎发从耳后滑落,刷过了少年的心尖。

莫莫记起,小城老区的那座天主教堂,里面有一座玛利亚的塑像,就在耶稣旁边,微微低着头,慈悲地看着前方,烛光跳跃在棕色的、深沉的眼珠里,那眼珠透亮,仿佛有光,一触碰随时都要落下泪似的。

莫莫看着玛丽,轻呼一声,玛利亚……

就在德彪西的音乐里,那印象派的朦胧的色块中,少年和少女的遇见,没有早,也没有迟。他们的遇见不是为了相爱,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神的旨意,他们的遇见就是宇宙洪荒的一次碰撞。

十个月后,小城开始了漫无边际的下雨,神终于厌倦了宽恕。


C-6

大雨,是从夏天开始的。

夏令,相传为夏代的月令之书。《国语•周语中》:“故《夏令》曰:‘九月除道。’”《礼记•月令》:“﹝孟春之月﹞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草木蚤落,国时有恐。” 明朝张居正在《贺灵雨应祈表一》曾注:“兹者,我皇上以夏令既深,雨泽未足,乃躬叩于雷坛,为民虔祷。”

佛经解夏经:解夏十五日,清净行律仪。五百苾刍众,悉断烦恼缚。阴历四月十五后,雨水季来,草虫活跃,四处行走的修行人很容易踩到虫虫草草,但出家人不杀生。于是,在雨季的90天里和尚们一起生活,一起打坐静思。三个月后夏天过去,静思有了实际的收获。那便是夏天的解脱,即“解夏”。

正是在这苦夏之日,他们来到了朋友的房子前,在玉兰树下,莫莫与玛丽决定要偷取朋友妹妹的心爱之物。拿东西就在二楼的房间顶端,安静的待着。

他们下手之时,并未意料到第二天磅礴的大雨从天而降,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偷窃竟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上帝再也不忍看到小城如蛾摩拉堕落。

当他们把偷盗之物揣在怀里时,他们剩下的只有快乐,一种毫无目的的快乐。

事后,他们去了教堂,就在玛利亚的塑像下,他们窃窃私语讲着只有少年们才能听懂的话,第一次迎来了内心的高潮。

第二天,一声响雷,雨水就下来了,小城因为雨势逐渐停止了正常的运作,地上的尘土被水冲进了大海,岁月累叠的痕迹一寸寸消失在水里,天幕下只有灰色的一片。

开始人们还在为这忽如其来的假期欢乐着,七天后,城市的电力停转时,神再次降下响雷,最后一道光,照亮了教堂里的塑像,水顺着耶稣的受难的身体,经过玛利亚的袍子,从她美丽的下巴滑落在浑浊的水里。

教堂前面的路,八棵桂花树后,那栋摩天大厦,安静矗立着,大楼的窗口黑越越的,一张张口似的,里面仿佛有声响。


《曼珠沙华》--上泉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曼珠沙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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