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人,午后一点钟的时光,有些百无聊赖。
我落座的长椅对面,是一扇有树叶的窗,不知是屋子里的暖气太足,还是春天的阳光太炙热,圆圆扁扁的小叶子已经挂上了枝头,像童年门帘上花鸟绣里的样子,只是更灵动一些。风一泼过来,它们就"刷"一声地晃荡起来,似乎还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像是一群小顽童在比赛荡秋千!风呀,像是一位好脾气又神经大条的姐姐,把树叶用力推向天空,也不担心会不会摔下来。
小鸟也不担心,两只脚稳稳站在枝上,和树叶一起飘向高处,又和他们一起下落,悠哉悠哉,或许它们早就知道了风的脾性,闹一闹,没什么问题。
我不禁想起童年,因为这些可爱的画面太像一幅长卷,让我把童年的时光捡回来。
儿时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盛夏时树荫有两间房子那么大,早上时候它的影子爬上坡屋顶,中午会挪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到了傍晚,夕阳把树的影子拉扯的很长很长,长到变了形,和别人的影子混在一起,认不出是谁的模样。
春天的时候,也不知从哪一天起,叶芽从枝头一个一个冒出来,远远的,大树披上了黄绿色的衣衫。春愈深,颜色愈明亮,直至完全变幻成墨绿色的长裙。
每一年我都好奇第一个叶芽是谁,那一天出生。研究了七八个春天,还是一个迷,直到我离开那里,也没有谜底。
回忆里的春色,非桃红,非梨白,是院中那棵大树春天里婴儿般新生的模样。风儿轻暖,许多事都可以在树下的石台上发生。比如摘下一根叶柄,研究正面椭圆形树叶如何整齐的排列,用笔沿着背面叶脉纵横的纹路,绘制着复杂的地图。最后用小剪刀,把叶片剪成奇奇怪怪的形状,放进书本里,留做那个春天的回忆。
最惬意的,还是坐在树下的竹椅上看书,小孩的书有趣,大人的书难懂,有一搭没一塔地看着,特别晦涩的是爱情,比如某人为了爱会献出一切,包括自己宝贵的生命,很多人感动了,但在一个孩子心中,简直是个神经病,拎不清。
看累了,就会扔下书,眺望远处的青山,想象更远的远。
在春天里发会儿呆,多美的事呀。
阳光透过大树叶子的间隙,照下来,在字里行间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有些字被遮挡,有些字被加重,连接出奇妙的文意,让人哈哈大笑,或不明所以。
风走过,地面上如碎银般闪闪跳动。似乎彼时幼圆的树叶也调皮,偷偷把阳光扯成小碎片,又随意地抛撒出去。
小孩子大多会爬树的,也曾想试试坐在大树杈上玩儿,可这棵树太粗了,只能羡慕地盯着枝头,望鸟兴叹。看它们从从容容长在高枝上,有时短促激烈像在举行辩论赛,有时婉转悠扬似倾情表演。
这棵树就是舞台。
踞在不同的树梢端的演员,像交响乐团的成员各自站在舞台上一般。只要有一只起个音,接着声音就纷纷出了笼。不同的韵律表示不同的心情。有时合唱有时齐唱,也有独唱,包括和音,高低分明。不需要指挥,也无需歌谱,它们是天生的歌者。
一如现在,窗外歌声如行云如流水从缝隙中流淌过来,让人在这个寂静的午后,悠游其中。
又如层层的浪涛,拍打着心底沉淀的情绪,顷刻间,便带你回到童年,回到院子里,大树下,坐在竹椅上眯着眼的孩童身边。
看她正欣赏自己得意之作叶子书签,忽而又慌乱起身,打扫满地剪碎的叶片,在大人发觉之前。
看她俯身捡起石桌上,水井边,那些发黄的落叶,将它们放在小池塘里,载上莫名的情绪,化作片片帆船,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看她如何把那些被大人要求非要午休的无聊时光,在大树下一一消磨掉。
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呀,和树叶,和鸟鸣,和简笔画一起留在了童年午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