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几个孩子低着头站在那里。
他们走进办公室的原因各不相同,脸上的表情和是身体的姿势却一模一样。他们或者低着头,或者把脸偏向另一侧,不多看我一眼,分不清是因为不耐烦还是不好意思。眉头则一律皱着,眉宇间写满了不满意,只是这份不满意不知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我。
他们好像在听我说话,询问再三,偶尔会回应我几个字,也好像完全没有在听,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注视着我不知道的方向。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抿着嘴沉默着,似乎对一切都满不在乎,整个状态都在强调:反正我就这样了,你看着办吧!偶尔会在我说了某句话之后,脸上突然飘过一个不屑一顾的诡异笑容,他们大概想要表达“早知道你会这样说,哼!”的想法吧,这样的若隐若现的笑容让我突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也有那么一些时候,他们会用最理直气壮的语气试探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的要求,但这些想法和要求总会让我陷入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再开始努力去寻找它们的合理性。有的时候,我会惋惜:懒也有度,至少不要荒废我们与生俱来的智商吧。更多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或者有的孩子更适合做别的事情。我教过那么多的孩子,再见时,我看到了他们很不错的样子。
一声枪响,一群孩子从起点冲了出来。在操场的跑道上尽情地挥洒着汗水。
这个五月,天气的变化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冷热的交替太过于随性,让人对天气预报都心生怀疑。
这个中午,天气异常炎热。还是那几个孩子,他们给了自己不一样的色彩,好像走出教室,走出办公室,走到运动会赛场的他们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他在参加团体接力赛,他昂着头,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手臂的摆动和脚下的步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节奏。前面的队员和别的队拉开的不小的距离,他紧紧地握着接力棒,一圈,他快速地迈着步子,紧紧地靠近前面的选手;两圈,孩子们该是跑累了,速度慢了下来,他却暗暗地发力了,带着满头的汗水,冲到了小组第一名。
他在参加五千米的跑步比赛,小小的操场要跑三十多圈才能跑够这五千米。看着他,我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他上课是恹恹欲睡的样子,一瞬间没了信心。十圈,他不紧不慢地跑着,脸色有些泛白,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二十圈,他还保持着刚开始的速度,看起来没有减速的打算,只是连发梢上都挂满了汗珠;三十圈了,他的脸更白了,速度却明显地提了起来,终于,他第二个冲到了终点。看着这样的他,我突然心生感动,开始为自己之前的怀疑感到内疚。
他们主动地围到我的身边,和我讲他们的心里话。他笑着和我说:“老师,我刚开始还紧张来着,紧张的手都有些麻了!”他接着说:“老师,我好遗憾,差一点点就能获得名次了!”他看似随意地把手搭在同伴的肩膀上,说道:“老师,你得请我们吃饭咯,我们这次的成绩好不容易的,竞争太大了!”他又说道:“老师,我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赶上来的,你看见了吗?”她一脸落寞地说:“我预赛第一,决赛只得到第二,有些伤心呢!”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我只是微笑,点头。
偌大的操场上,因为运动会站满了人,有的拿着大喇叭招呼同学们按时比赛,有的正在进行比赛,有的在大声地为同伴助威,有的默默地站在操场边观看比赛,有的在紧张地做着热身运动,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准备。但这一切好像慢慢地离我越来越远,我的眼前只剩下和我毫无隔阂地说话的这一群孩子。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和我站得这么近过,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在我面前笑过,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着我过,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激情四射过。我突然很想让这一刻定格,在这一刻我看到了他们最美好的样子,这个样子让我推翻了自己以前所有的想法,我因为他们的这个样子突然觉得很幸福。我甚至有点遗憾这一刻要过去,明天依旧会到来。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去面对这一刻过去之后的明天。
我站在他们中间,他们站成一圈围着我。他们高,我矮;他们说,我听,他们笑,我看着。仿佛这就是我的全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