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书屋
我们即将前往的,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偏远水乡。
那里有一片水域,比一般的湖泊都要广阔。
所以,人们称这个地方为“danao”。据作者分析,这两个字应该写做“大淖”。
淖的中央,有个沙洲。
春夏秋冬,这狭长的沙洲上总是有些景致。春初有紫红的芦芽。盛夏有白色的草穗。到了秋天,这些枯黄的植物,又换了地方,搬到人家屋顶上去,给人遮挡起风雨来。冬天,这沙洲上的雪,落下了,又慢慢地融化……
01
乘一叶扁舟,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
沿着沙洲的西面北行,可以看到“鸡鸭炕房”。时不时的,会有人挑着竹编的笼子从门里出去。笼子里装着小鸡小鸭。新生的小动物总是招人怜爱。
从沙洲往东,会经过一家浆坊。“浆”是用芡实加上明矾做成的,洗过的衣服都要用它来浆一浆。
再往前走,就是一些农村了,能看到麦田、牛棚和水车。人家的墙上贴着牛屎粑粑,晒干以后当燃料用。
大淖的南岸,原来有一个轮船公司,现在只剩下一个绿色的木板房。
这个偏远的水乡,在城市和乡村的交界处。
“这里没有一家店铺。这里的颜色、声音、气味和街里不一样。这里的人也不一样。他们的生活,他们的风俗,他们的是非标准、伦理道德观念和街里穿长衣念过“子曰”的人完全不同。”
没有旧社会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这里的人们靠着天性,自由自在地活着。
他们就像一条一条漏网的小鱼,在被人遗忘的世界里,生存着,也生活着。
只是体验着,从不探寻是否有意义或价值。
02
走,去轮船公司西边瞧瞧
低矮的瓦房里,住着一些外乡人。
他们来这里做小生意,每天白天就出去沿街叫卖。
在异乡,用各自的乡音吆喝着,讨着生活。
有卖眼镜的,有卖天竺筷的。
还有卖食物的。像紫皮萝卜、风菱、山里红、熟藕等,都是些有特色的小吃。作者饶有兴致地仔细描述了一番,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在大淖这个地方,人们习惯用锡器。无论是日常的生活用品,还是娘家给女儿陪嫁的,都是锡器。等到闺女生了孩子,娘家的人还要送两大罐糯米粥。
当然了,这罐,也得是锡罐。
大淖的锡匠,都住在轮船公司的西边。
“这一帮锡匠很讲义务。他们扶持疾病,互通有无,从不抢生意。若是合伙做活,工钱也分得很公道。”
他们都听一个老锡匠的话。
他教锡匠们做事,也教他们做人。
老锡匠有个徒弟,叫十一子,人们都叫他小锡匠。
小锡匠生的很好看,人又聪明。
每逢锡匠们唱“小开口”戏的时候,都有很多姑娘媳妇跑过来看。
她们都是冲着小锡匠来的。
03
那东边的女人可不要沾惹
轮船公司的东西两边,风俗习惯是差别很大的。
东边的人,世世代代都是挑夫,男的挑,女的也挑。
他们不囤粮食,当日吃,当日买。
顿顿糙米,也吃得狼吞虎咽的。
逢年过节,就换身干净衣服,赌赌钱。这赌钱的方式,也非常简单,绝不是打扑克或是打麻将那样费脑筋的。
老锡匠总是告诫小锡匠,不要和东边的女人来往。
她们身材颀长,头发油亮,在脑后盘着很大的发髻。
发髻的一侧,总是插着一些鲜花和植物做点缀。
可她们绝不是要把自己装扮成什么小家碧玉或是大家闺秀。
民国时,城里的姑娘有的开始接受新式教育,逐渐有了男女平等和婚姻自由这样的观念。
而这里,可不时兴这些。
就连古代的三从四德的这些规矩,她们也全然不知晓。
爱美,是天性使然。
可她们,却也活成个爷们儿样。
做着挑夫,赤脚穿草鞋。走路和坐着的时候,都像男人一样。
城里的姑娘,追求婚姻自由,总是会遭遇各种困难。
而这里的女人,却自由得连婚姻这个约束都抛去了。
“这里的女人和男人好,还是恼,只有一个标准:情愿。”
她们的身上仿佛没有文明社会的影子。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玫瑰和钻戒。
却似乎触及到了爱情最初的模样。
04
东边的一片云彩
有个挑夫,叫黄海蛟。
他二十五岁时成了家,后来有了女儿,叫巧云。
巧云三岁时,她妈妈跟人跑了。
黄海蛟不愿意闺女跟着后妈受委屈,就一个人把她拉扯大。也不舍得她干体力活。
巧云十四岁就学会了结渔网和打芦席。
十五岁时,她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她去买东西,人家总是会多给她一些。去看戏的时候,也总有人给她找一个好座位。
十六岁时,炕房的老大、浆坊的老二、鲜货行的老三都对她有点意思。
等到她十七岁时,黄海蛟却出了一场事故,从此腰直不起来了。谁要是娶了她,就得做上门女婿,和她一起伺候老爹了。于是,那些对她有意思的人,都犹豫了。
小锡匠来淖东做活的时候,总会经过巧云家。
他们两个人,经常一起待在门前的柳荫下。
一个化锡,一个织席。
小锡匠是家里的独子,老母亲的身体也不好,看起来他是不可能给人当上门女婿的。
“他们俩呢,只是很愿意在一起谈谈坐坐。都到岁数了,心里不是没有。只是像一片薄薄的云,飘过来,飘过去,下不成雨。”
一天晚上,巧云去淖边的空船上洗衣服。一个孩子突然钻出来胳肢她,吓得她掉进水里。
小锡匠正好看见了,跳下水去把她给救了。
然后抱着她,送回了家。
小锡匠看见巧云醒了过来,就给她煮了姜糖水,看她喝下后,就走了。
其实巧云早就醒了。
等小锡匠走后,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忍不住说出声来。
她说:“你这个呆子。”
05
彩云易散,可终究未散
大淖这边,土匪很多。于是,地方绅商就成立了一个水上安保队。
安保队的人不到一营,却有十二个号兵。
这些号兵钱来的容易,又仗着有靠山,没人敢欺负。
所以,他们闲来无事,就会去欺负这里的妇女。
刘号长,是这些号兵里的头头。
小锡匠救了巧云的那晚。
刘号长打开了巧云家的门……
不管怎么样,她并没有寻死。
她的父亲身体不好,不能保护她。她也保护不了自己。
她反抗的方式,就是暗地里和小锡匠在一起了。
心里到底有谁,她自己清楚的很。
刘号长知道了,觉得丢了面子。虽然他的行径一直都很可耻,可是这一次,他头一回尝到了羞耻的滋味。
他叫了弟兄们,把小锡匠几乎打死了。
其实,只要小锡匠能说出以后再也不找巧云了,刘号长就能放过他的。
但是他不说。
06
他的伤肯定会好的
老锡匠带着人,终于找到了小锡匠。他们和巧云一起,用一种土方子把小锡匠救了过来。
巧云让他们把小锡匠抬到了自己的家里。
她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卖了,买了药给小锡匠治伤。
大娘大婶们把留着下蛋的老母鸡杀了,锡匠们凑钱买了人参,留给小锡匠补身体。
人们都来看望小锡匠。
“他们觉得十一子和巧云做的事都很应该,很对。大淖出了这样一对年轻人,使他们觉得骄傲。大家的心喜洋洋,热乎乎的,好像在过年。”
锡匠们用自己的方式给小锡匠讨公道。
递了呈子,没用。
上街游行,没用。
又举行了“顶香请愿”,终于,起了作用。
倒不是县政府真的觉得怎样,只是怕锡匠们再闹事罢了,就找了一些个代表,商量了一下。
会谈的结果是,小锡匠的药钱由保安队负责,刘号长被驱逐出去,其实不过是换了地方做税警。
巧云要养活两个不能干活的男人了。
但是她并没有觉得过不下去了。她把老爹的箩筐找出来,去做挑夫挣钱了。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长睫毛忽扇忽扇的,但是眼神显得更深沉,更坚定了。她从一个姑娘变成了一个很能干的小媳妇。十一子的伤会好么?会。当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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