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考上大学后才认识我父亲的,也许你有点不太相信,但真的如此。
当然不是才知道他是我的父亲,而是才开始懂得父亲的爱。
父亲兄弟姐妹六个,小时候生活非常苦,每天都只能上半天学,上午去学校,下午就回家打柴割草,但父亲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当我成绩下滑的时候,想到父亲,我就很羞愧,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上学,竟然还不如只上半天学的父亲。
父亲虽然没有告诉我学习要用功,但父亲的经历却在无形中深深地影响着我,鞭策着我,让我暗下决心不能输与每天只上半天学的父亲。如果不是生活艰难,父亲早早辍学,父亲一定会成为大学生的。
我对父亲的了解更多来自于奶奶,父亲是奶奶最喜欢的孩子,奶奶常说,都说我最疼你父亲,其实是你父亲最勤劳,让人不得不心疼。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经常天都黑了,你父亲还不知道从地里回来,站在村口等你父亲回来时,常常只能看到很大一捆柴在移动,都看不清你父亲的面庞,总是背着比自己还要大还要重的一捆柴,这些父亲从来没和我说过。
父亲后来当了兵,家中珍藏着一张父亲穿军装的照片,小时候父亲在我的眼中真的如一座高山,我对父亲充满敬仰,一看地道战地雷战等战斗影片,我就想到当兵时的父亲是多么威武,也曾缠着父亲给我讲当兵时的故事,但父亲总不肯多说。剥玉米粒,摘花生等干农活的时候,父亲倒是很喜欢给我们讲民间故事。
父亲总是严肃,从来不苟言笑,也从不给我们买糖果或什么小礼物,更不会陪我们做游戏,只是偶尔会带回来几张报纸或一本杂志,这些就是我小时候的课外阅读,也是父亲给我最好的礼物。
记忆中父亲一直很忙,小时候,父亲一直在外地上班,一周或两周才回一趟家,回家也只待一天,这一天中父亲总是做着这样那样的活计,一刻也不会闲着。
小时候最羡慕在舞台下看戏时或元宵节看社火时坐在父亲脖子上被高高举起的小孩,我一次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只能低着头在人群的缝隙中使劲往前钻。父亲虽然也经常回家,但总感觉离我很远,总感觉他像家里来的客人一般,不敢与他亲近,更不会和他说什么心里话。
上大学之前我几乎没怎么和父亲说过话,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的自行车爆胎了,想让父亲帮我修一下,可是我就是不知道怎样和父亲开口,还去请母亲和父亲说。母亲总笑话我,说我小时候长到好几岁了,还从不叫爸爸,这个我没什么印象,但上大学前我叫爸爸的次数也是极少的。
考上大学后,父亲送我去省城,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不知道自己晕车那么厉害,一路上一直吐个不停,把黄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嘴里都是苦味,人虚弱得都要坐不直了。父亲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地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第一次离父亲这么近。
我第一次知道父亲也是关心我的,深爱我的,父爱无言,父亲只是把这种爱深藏在心底,从不轻易显露。
在大学宿舍中,父亲叮嘱我要和同学处好关系,为人大度一点,要多谦让,多帮助同学。叮嘱我生活中不要太节俭,吃饭上不要省,要记得给家里多写信,那时候宿舍和家里都没有电话,书信是唯一的通讯方式。我第一次知道父亲原来还如此细致,这大概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父亲和我说话最多的一次。
父亲帮我把宿舍的行李安顿好后,在学校门口的银行给我办了一个存折,存够了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便准备回老家了。父亲也是第一次来省城,但他一晚也没有住,没有在省城看看,当天下午就回去了,我知道父亲是怕花钱,他要把钱省着都给我们花,父亲的衣服总是补了再补,但对我要买的学习用品却一直很大方。
父亲走的时候,我把父亲送到学校大门外,父亲说,离火车出发的时间还早,他也不坐公交车了,溜达着过去,顺便看看省城的景色,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不由流下了泪水,后来我放假从学校去火车站回家,才知道,学校到火车站还是很远很远的,不知道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父亲在陌生的省城走了多长时间,问了多少人的路,才走到火车站。
母亲识字不多,父亲回去后,就开始常常给我写信,从此在父亲那苍劲有力的字体中,在那一遍遍的叮咛中,我渐渐感受到父亲深厚的爱。
父亲每次都说家里一切都好,每次都不忘叮嘱我要好好学习,叮嘱我要在学校吃好饭,叮嘱我天凉要加衣,虽然都是最朴实最平常的话,但每一句都带着浓浓的父爱,这些珍贵的家书我一直都珍藏着。
我渐渐才明白,我的父亲只是过于严肃,只是不善言谈,只是把自己的情感都深藏在心底,我想天下可能有很多这样的父亲。正如冰心所说: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
现在父亲已退休在家,但他依然闲不住,每年还种着好几亩地,每次回去,我都劝父亲不要再种了,好好休息休息,到外面多转转。但父亲总是说,不种地干什么,我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父亲把几亩地侍弄得很好,地里除了种玉米小麦,还有各种新鲜的蔬菜,茄子,西红柿,青椒,葱蒜等,吃不完的,父亲还常常会给邻居送去。
每一年父亲还要自己酿很多柿子醋,我和妹妹回家时,父亲总要给我们都带上一大桶,柿子醋的味道就是父爱的味道。
没有哪一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父亲日复一日地辛劳工作,不是为孩子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生活吗?也许他没有接送你上下学,没有带你去看过演出,没有给你买礼物,但请你相信他一定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