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晏。
蓝夜湓和蓝思追一起走出蓝启仁的屋子,身后还传来阵阵咆哮,清新的空气像着急的送信使者一样将蓝启仁的怒吼和咆哮传播开来。
蓝夜湓和蓝思追交换了个眼神,吐了吐舌头。
“ 我以为会抄十遍,没想到居然只有八遍。”蓝夜湓自嘲道,摇头叹气。
“呵呵。”蓝思追笑了笑,对自家师弟这种乐观的态度又无奈又觉得好笑,“快抄吧。指不定长老明天就突击检查。当心到时候再给你加三遍。”
“放心。我还有很多存货。”蓝夜湓悄悄对蓝思追说,双眼透露出一种近乎狡猾的精明,“平时没事的时候抄一抄,书到用时方恨少嘛。”
“你越来越聪明了。”蓝思追无奈地摇头叹息。
“吃一蛰长一智。活了十几年了,怎么能一点进步都没有?”蓝夜湓斜瞥蓝思追一眼,看对方端正的模样,忽然又担忧地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好的。”蓝思追点头,眨了眨眼睛。
烟雨朦胧,两人撑着伞在云深不知处的小巷子里面漫步。
雨无声地落在青砖上,浸湿了两人的鞋子。
“想好尊号了吗?”蓝思追浅浅一笑,问。
“还没呢。感觉这事好麻烦啊。”蓝夜湓叹口气,“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感觉那时候你好像没花多少功夫啊。”
“我的是家主替我取的。”蓝思追把伞压低了些——有些雨丝飘了进来。
“啧。你怎么那么听话啊师兄?”蓝夜湓把伞扬起,抬头看蓝思追。
“大概是天性吧……又或者……环境影响?我很小就来云深不知处了。”蓝思追也不太确定,眼里也有些迷茫。
“我也很小来啊,但是却没你那么讨其他人欢心。”蓝夜湓叹口气。
“我来的时候比你更小。”蓝思追回忆道,“我那时候才刚会走路吧。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趴着寒室墙爬的样子。至于没我讨其他人欢心,是根本没有的事,大家都很喜欢你,不要妄自菲薄。”
“啧啧。”蓝夜湓笑出了声,有些不敢相信,“你也有那样的时候啊?趴墙爬,像只小螃蟹一样?”
“大家都有小时候。”蓝思追也有些窘迫,说,“我还记得我跟着家主第一次去看你的时候,你还在泥坑里打滚呢,像头小野猪,滚得可欢了。”
“啊?要是被蓝爹爹看到了……”蓝夜湓吃了一惊。
“含光君就在旁边。魏前辈也……”蓝思追忙止住嘴,略有些歉意,“抱歉。”
蓝夜湓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摇头道:“没事。”
蓝思追看着蓝夜湓,想了想,温柔地说:“其实你很幸运。魏前辈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即使千万人说他不好,他在我心里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蓝夜湓忽然顿了顿,觉得这样说有些对不起蓝忘机,改口道,“蓝爹爹是第二,魏爹爹是第一。”
“呵呵。你能这样想很好。”蓝思追轻轻拍了拍蓝夜湓的肩,像位敦厚的兄长。
蓝夜湓勉强笑了笑,然后眉梢挂上一缕忧愁。
“怎么了?”
“唉……就是……我不知道我成为姑苏双璧后到底应该做什么。”蓝夜湓掀起眼眸,眼里是西湖上空弥漫的荷塘月色,朦胧又看不清。
“我以前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可到达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蓝夜湓似乎是闷极了,一股脑地说,“蓝爹爹是姑苏双璧,大伯也是。他们一直受人尊敬和敬仰,可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我想成为魏爹爹那样的人——潇洒仗剑走天涯。我不想一辈子待在云深不知处,当一尊活着的木偶雕像。可我不想让蓝爹爹失望,不想让其他人失望。不想让他们把我的失败归咎于魏爹爹身上。”
说完,看着地面上的卷云纹,不停叹气。
蓝思追默默听着,叹了口气,把蓝夜湓拉到一丛薜荔下。
薜荔很香。
蓝思追看了看四周,轻声说:“这些话以后少说吧。有些事情是你我不能改变的,顺应就好。”
说完,用一种有些怜悯和不解的眼神看着蓝夜湓。
蓝夜湓刚想开口,只听见头上有什么奇怪的声响。
刚抬头,一个人掉了下来。
“景仪?”蓝思追有些惊讶。
“师兄没事吧?”蓝夜湓皱了皱眉头,这下摔得可不轻。
蓝景仪也是没有想到,被摔懵了,一时间忘了起来。
“你上次考试还没过,怎么还不去复习功课?”蓝思追有些无奈,一边说,一边拉起蓝景仪。
“别慌,离下次还有半个月。”蓝景仪拍拍屁股,笑着说。
“你跟着我们?”蓝夜湓歪头问道,眼里有些不高兴。
“本来看见你们想打招呼的,结果你们都不理我,四只眼睛还看不见我一个人。后来我悄悄走近,听你们说话,说到一半就躲这了,我只好爬墙了。”蓝景仪心虚地说。
“额……你听见……”
“我听完了。”蓝景仪耿直地说。
一阵沉默。
蓝夜湓转头看向别处。
“你的事呢,我不好多评论,小师弟。”蓝景仪叹气说,“不过你别听你思追师兄的。他那人就是温惯了。路呢你自己走就行了……”
“什么叫我温惯了?”蓝思追有些无奈,“师弟你别听他瞎说。”
蓝景仪叉腰不服气道:“什么叫我瞎说?”
“没什么。”蓝思追解释道,“师弟还小,你这些话会误导他。我没别的意思。”
“我不小了。”蓝夜湓转过头来,也不服气地说。
“好好好。”蓝景仪揉揉蓝夜湓的头,不舍地说,“都不能像以前那样鼓捣你的头了。”
“我早上梳了好久的头。”蓝夜湓后退一步,翻了个白眼,解开抹额,缠在手上,然后仔仔细细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哈哈。”蓝景仪拍了拍蓝夜湓的肩,说,“有些事情,你问别人也没用,自己经历过才能真正领悟。”
“比如怎么当好蓝家的小公子?我其实特别不喜欢这个称号。”蓝夜湓嘟嘟道,然后把抹额重新绑在自己的头上。
“说不定哟。”蓝景仪选择性听不见后面那句,眨眼说道。
“想好住哪儿了吗?”蓝景仪又问。
“我还不知道。唉。其实陋室挺好。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非得搬出去。”
“蓝家规矩这样。”蓝思追说。
“要不住我隔壁啊?晚上还能一起玩乐玩乐。我可以带你去捉蝉,带你去捕鱼哟。我知道这附近有一条小溪,很多小鱼。”蓝景仪笑着说。
“你别带坏了他。这个时候还是学习和修炼最重要。”蓝思追无奈地说。
“什么叫……”蓝景仪又要张嘴反驳。
什么叫我带坏了他?
“我什么都没说。”蓝思追立刻打断。
蓝夜湓笑着说:“别争执了。我还没想好,我什么都还没想好,不用问了。”
蓝景仪揽住蓝思追的肩膀说:“我们没吵架,我们小时候就是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过来的。”
蓝思追点头,无奈叹息。
“这些事你自己多想想吧,如果有问题可以问含光君,再不行可以来找我们。”蓝思追说。
“这些可不是客套话哟,我从来不说客套话。”蓝景仪笑着说。
“明明是我说的。”
“你说的就是我说的嘛。”蓝景仪笑了三声,用力拍了拍蓝思追的肩。
蓝思追斜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蓝夜湓抱着胳膊,看着面前关系亲密的两位师兄,淡淡地笑了笑。
很羡慕。
蓝夜湓在云深不知处的知心朋友,已经在多年前的冬天,春日来临前,病死了。
“我还要回去喂兔子,先告辞了。”蓝夜湓忽然觉得很心酸,撑伞转身,没等对方挽留就离开了。
牛毛细雨将三人隔开,蓝思追看着蓝夜湓离开,似乎是感觉到对方心事重重。
“路上小心地滑。”蓝思追和蓝景仪同时提醒道。
蓝夜湓点头,就当自己听到了。
蓝夜湓撑一把杏黄色桂花小伞,一腰的白玉环在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唉呀。你看师弟撑伞的样子,真的很像含光君。啧啧啧。”蓝景仪笑道。
蓝思追想起蓝夜湓的话,问:“你觉得他更像含光君还是魏前辈?”
听到这话,蓝景仪起先一愣,看着蓝思追认真的样子,收敛起了笑,看着蓝夜湓的背影,沉默了会儿,说:“都像。不过都不像。师弟没魏前辈那么无所畏惧,没含光君那么端正持平。不过也有他们的不羁和温柔。”
“我也是这样想的。”蓝思追说。
“可……蓝家不需要这样的人。”蓝景仪皱了皱眉头。
“可能师弟天生不适合这里吧。”
“师弟有自己的路要走。”
蓝忘机。
“他马上就要到预言的年纪了。”蓝忘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着什么东西说话。
一阵清风吹过,扰乱了他面前的书。
“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帮助他,必要的时候还要靠你……”蓝忘机看着窗外的斜雨横飞。
“阿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