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赵胜是赵国王族公子,在诸多王族公子中最贤能,喜欢招揽门客,招有几千人。
平原君家有座楼临近民宅。民宅中住着一个跛子,外出打水一瘸一拐。平原君的一个美丽姬妾住在楼上,有一天她看到跛子外出打水的样子,大笑起来。
第二天,这个跛子去平原君的家,请求说:“我听说您喜爱士,士不远千里而来,是因为您重视士而轻视妾。得病残疾是我的不幸,您的姬妾看到后却嘲笑我,我希望得到嘲笑我的那个人的头。”
平原君笑着答应说:“好吧。”
跛子离开后,平原君笑着说:“看这小子,竟因一笑的缘故要杀我的爱妾,太过分了!”终归没杀那个姬妾。
过了一年多,门客辞去离开的人数渐渐超过一半。平原君感到奇怪,说:“我赵胜对待各位不曾敢失礼,为什么离开我的人这么多呢?”
一个门客回答说:“因为您不杀嘲笑跛子的妾,大家认为您爱美女不爱士,所以就离开了。”
于是平原君斩下嘲笑跛子的姬妾的头,亲自登门献给跛子,并向他道歉。此后门客就渐渐回来了。
姬妾有错吗?有错,但错不至死。当时是战国,在战国,有德或有才的人可以称为士。那些离开的门客觉得自己是士,因为平原君不杀姬妾,就离开,也许他们中有人有才,但一个都算不上有德。因为这件事,有人评价平原君是渣男,不能说有错,但这件事确实证明平原君爱人才胜过爱美女。
一
平原君爱人才,两位人才因他青史留名,一是纸上谈兵的赵括的父亲赵奢,一是毛遂自荐的毛遂。
赵奢是征收田租的官府办事员 。在收租税时,平原君家不肯缴纳,赵奢依法处治,杀了平原君家九个管事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平原君觉得很没面子,很生气,要杀掉赵奢。
赵奢对平原君说:“您是赵国王族贵公子,纵容手下不奉公守法,会使法令权威削弱,法令权威削弱,国家就会衰弱,国家衰弱,诸侯就会出兵攻打,诸侯出兵攻打,赵国就会灭亡,国家都灭亡了,您怎么能还拥有这些财富呢?以您的尊贵,奉公守法,就会使国家上下公平,上下公平就能使国家强盛,国家强盛,赵氏政权就会稳固,而您作为赵国贵戚,难道还会被天下人轻视吗?”
一番话让平原君认为赵奢贤能,不再和他计较,更进一步,把他推荐给赵王。赵王任用他征收全国田租,田租征收变得非常公平,百姓因此富足,国库因此充实 。
后来赵奢被赵王派去带兵作战立功成名,就和平原君没什么关系了,但他能进入赵王的视野,靠的是平原君的推荐。
二
秦国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王派平原君向楚国求援。平原君想挑选二十个勇敢且文武兼备的门客一起前去,挑得十九人,剩下的门客就没合适的。
有个叫毛遂的门客,向平原君自我推荐说:“我听说您要到楚国,订立联合抗秦的盟约,想挑二十个门客一同前往,目前还少一个人,希望您让我加入。”
平原君问道:“你在我的门下有几年了?”
毛遂回答说:“三年了。”
平原君说:“贤能的人处世,像锥子放在口袋里,锋尖会立即显露出来。你在我的门下三年了,我身边的人没有称赞过你,我也没听说过你,这证明你没有什么能力,你不能去。”
毛遂说:“我现在请求放在口袋里。如果我早就放在口袋里,整个锥锋都会露出来的,不只是露出一点锋尖。”
平原君最后同意让毛遂一同去楚国。先挑好的十九个门客互相使眼色,暗暗嘲笑毛遂的自负。毛遂和他们谈论天下局势,等到了楚国,他们转而对毛遂心服口服。
平原君与楚王谈判,从天亮谈到正午也没决定下来。平原君出发前说过,如果和平谈判谈不拢,可以用武力。那十九个门客对毛遂说:“先生上。”
毛遂握剑登阶,到了殿上,对平原君说:“联合抗秦的利害,两句话就说明白了。谈判从天亮谈到中午都没决定下来,为什么?”
楚王见状,问平原君:“这是谁?”
平原君回答说:“这是我的门客。”
楚王对毛遂呵斥道:“怎么还不下去?我和你的主公谈判,你来干什么?”
毛遂握剑上前说:“大王敢呵斥我,不过是仗着楚国的人多势众。现在我和您相距十步,在这十步之内,您依仗不了楚国的人多势众,您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里。当着我主公的面,为什么这样呵斥我?
我听说商汤凭借七十里土地统治天下,周文王凭借百里土地使诸侯臣服,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士兵多吗?是因为他们能顺势而为。如今楚国有五千里领土,百万军队,这是争王称霸的资本。凭借楚国的强大,天下谁也抵挡不了。
白起这小子,率领几万人的部队与楚国交战,第一战攻克了鄢郢,第二战烧毁了夷陵,第三战侮辱了大王的先人。这是楚国百世不解的仇,连赵国人都感到羞耻,可大王却不知羞耻。联合抗秦是为了楚国,不是为了赵国。”
楚王说:“是是,的确像先生说的那样,我一定用全国力量联合抗秦。”
毛遂问:“联合抗秦盟约算确定下来了吗?”
楚王回答说:“确定下来了。”
毛遂对楚王侍从说:“把鸡狗马的血取来。”
毛遂捧着装着血的铜盘,跪着进献给楚王说:“大王应先饮血以示联合抗秦的诚意,下一个是我的主公,再下一个是我。”
就这样在殿上确定联合抗秦的盟约。
大功告成,毛遂不忘diss一把那十九个门客。左手托起铜盘,右手招呼他们说:“各位在堂下也一块儿饮血,各位碌碌无为,依赖别人的力量把事情办成。”
平原君回到赵国后,便把毛遂尊为上等门客。
平原君爱人才,荐人才,用人才,为什么人才还要离开他呢?接着往下看。
魏国王族公子信陵君魏无忌是平原君的小舅子,他也喜欢招揽门客,因窃符救赵留在赵国。
魏无忌听说赵国有两个有德有才隐居不愿做官的人,一个叫毛公,藏在赌徒中,一个叫薛公,藏在卖茶酒醋的小贩人家。魏无忌很想见这两人,这两人躲起来不肯见他。魏无忌听说他们藏身的地方,悄悄步行去拜访,和他们结为朋友,都很高兴。
平原君听说这个情况,对他的夫人说:“当初我听说夫人的弟弟魏公子是个天下无双的人物,如今我听说,他随便和赌徒小贩交往,是个荒唐人罢了。”
平原君的夫人把这些话告诉给了魏无忌。
魏无忌向夫人告辞,说:“当初我听说平原君贤能,答应他的请求,背弃魏王来救赵国。现在我才知道他与人交往,是为了炫耀富贵,不是为了求贤下士。我在魏国大梁时,常听说毛公薛公贤能,到了赵国,唯恐不能见到。我和他们交往,还怕他们拒绝,现在平原君认为是荒唐,平原君这个人不值得交往。”
魏无忌命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夫人把他的话告诉给了平原君。平原君向魏无忌道歉,坚决挽留他。
平原君的门客听说这件事,有一半离开平原君归附魏无忌。魏无忌的门客超过了平原君。
古代社会是等级社会,平原君的话不能说有错,但当时是什么情况?
“是时齐有孟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 ”
——《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战国四公子招揽人才,用今天的话说,已经成内卷状态。孟尝君招揽门客,待遇都和自己相同。平原君做不到。派人出使春申君,使者用玳瑁的簪子,珠玉装饰的刀剑,请见春申君的门客,好向他们炫个富。春申君的上等门客出来见面,使者发现他们连鞋子都用珍珠装饰,大为羞愧。
论给人才待遇,平原君比不过孟尝君和春申君,论对人才平等,平原君又比不过信陵君。里子面子都比不过人,所以平原君的人才,才会一不顺心就要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