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TV、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和湖南卫视联合推出的港乐竞唱献礼节目《声生不息》，像一个按钮，我贮蓄的那些跟粤语歌有关的记忆，顿时如滔滔之水奔涌而出……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上海滩》的主题曲。这首歌是音乐老师在课堂上和我们一起唱的。那个年代，老师若要教一首音乐课本以外的歌曲，就要拿一张全开的白纸，用毛笔抄歌。简谱用红墨水，歌词用黑墨。那一节音乐课，老师把这首歌挂出来，全班沸腾一片。这首歌，因为《上海滩》在播，看了电视的同学反复听，没看电视的同学也听过别人哼唱。那时候，电视机还是稀罕物，单位有一台，是公家的；每条街上，有那么一两户人家有。
粤语歌的特点就是像说话，因为粤语的声调有九个之多，所以填词和谱曲都有更大的空间，使旋律和歌词的音调更契合。因此，哪怕是不太会唱《浪奔浪流》的同学，看着歌词，也基本能唱出来。所以，老师不用教，一发音，全班就可以齐唱了。当然，不能从专业的角度去衡量音准音高，反正，我们都会唱了。
老师打开手风琴的风箱扣带。当时音乐老师给我们的印象就是，手风琴仿佛长在他身上一样。虽然他回到家就是一个胖胖的爸爸——他是我的邻居，他爱人跟我爸妈一个单位，我们都住在单位宿舍里，我家和他家就是一墙之隔。老师拉响了《浪奔浪流》的前奏，好激动人心！我们开始唱了：“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老师的左手还在贝斯键钮上弹了和声。平时他上课一般只用右手弹旋律，左手是用来拿音乐书的。回头想想，他教了这么多年音乐，难道他还不熟悉音乐课本中的旋律？
和声响起，伴奏的声音变得特别丰富。“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似大江一发不收。转千湾，转万滩，亦未平复此中争斗……”那时，我们应该是三年级，应该是稚嫩的童声。可是不管是当时，还是回忆，都觉的那一节课的歌声是很浑厚，很有力量。是因为手风琴的和声？还是因为旋律？或者是因为粤语歌的歌词？抑或是电视剧的剧情、人物？这首歌，是对上海滩的最初认知，尽管，当我后来站在上海外滩、黄埔江畔时，并没有想起这首歌。
那一段时期，随着电视剧热播而在大街小巷传唱的歌曲还有《霍元甲》的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陈真》主题曲《孩子，这是你的家》。那时，我家住在单位，我喜欢在周末或别的假期走街串巷到同学家去玩耍。在街头巷尾，舞棒弄棍的男孩们在唱“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古朴益显出风貌，大号是中华……”很是热血。现在回头看歌词，妙得很！如“问我国家哪像染病？”“谁敢，进住你的家，孩子，赶走他……”明白如话，却又是那么的深刻！正义、爱国的种子，就这样悄然埋下。
小学的时候，也唱过很柔情的粤语歌。比如《万水千山总是情》。这首歌是跟汪明荃大姐大绑定的，旋律一响起，脑海里就浮起她的笑靥，她的倩影。后来的后来，才知道，谢霆锋的老爸谢贤也参演了电视剧《万水千山总是情》。
又比如“阳光，水份，泥地里柔柔轻渗，谢你播种又灌溉，春风里生，谁知长大，常遇到难题相困，在每个心内烙印，梦里亦欠兴奋，……”，这是《为人师表》的主题曲，我是听同桌唱学会的。我的同桌，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我们班的文娱委员。
当时觉得这首歌好轻柔，而且说的不就是我们的老师，说的不就是我们吗？我们小学的两个班主任，叶老师和曾老师都是女老师。第一任性格温柔，说话、唱歌都好听；第二任是从城里来的，做事说话很麻利。她俩有一个最大共同点，就是右手有两个手指头被红墨水染红了。在我们班，我们感觉自己是幸福的孩子。那种感觉，怎么表达？从歌词里找到了，就是“阳光、水分，泥地里柔柔轻渗……”，老师播种、灌溉……
同桌真的是很有文艺细胞，《漫步人生路》这首很有韵律感的粤语歌，也是她教我的。“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虽然那时不知能跟她走多远，但当时就是最美好的“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劲歌劲舞，都是跟她学的。记得有很酷的《把冰山劈开》《似火探戈》等等，课间，在教室摆开架势唱起来、跳起来，很有早熟的童星范儿。当然，也在电视上看过梅艳芳唱这两首歌。黑白电视，但知道梅艳芳是烈焰红唇，很火辣。后来，我更喜欢她的《似是故人来》。
在西风初起的季节，我上了初中。初中学校与小学的直线距离不足一千米吧。在那里，听了《风的季节》。“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日子匆匆走过倍令我有百感生，记挂那一片景象缤纷……”这是在女生宿舍后面的一排教工宿舍穿出来的歌，准确地说，是从校长家里传出来的。用录音机播放这首歌的是校长的养女，我们的女神。
女神的名字中有个“君”字。君皮肤白皙，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的；齐刘海，粗辫子，活脱脱一个瓷娃娃。她在一间村小教书。放学一回到校园，校长的养子、她的弟弟就跟屁虫一般在她后面出现了。姐弟俩回到家里，就有歌声传出来了，录音机的歌声，姐弟俩大声跟唱的声音；常常地，还有我们的小声哼唱。
《风的季节》是小凤姐的歌。在初中校园，很熟悉的另一首小凤姐的粤语歌是《顺流逆流》。“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每一串泪水，伴每一个梦想，不知不觉全流走……”那时我们初一，是在围观初三周末晚会时听到这首歌的，唱歌的是我们小学班主任的妹妹。姐妹俩都是人美歌甜。记得，那天晚上她穿的是一件暗红色的衬衣，很大方地清唱这首歌。那时都是清唱。据说，她后来嫁到香港去了，不知道那是否是她的梦想。
初中几年，依然是通过电视剧学唱粤语歌。那年寒假，开始看《射雕英雄传》。那时我家已经有了一台14吋黑白电视机。开学了，念念不忘，牵肠挂肚。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家里看电视呀！于是我跟我的三个死党每天晚上《射雕》开播的时间就出现在学校附近某一条街上的某一户人家的电视机旁。那时还是少数人有电视机，电视机旁总围着一堆人看电视的景象太正常了，所以，没人注意我们。晚自习的时间，我们怎么出得去呢？学校的围墙不足一米高，畅通无阻。班主任就是来点个名就走。看完电视，我们准时回宿舍晚休。看完《射雕》的《铁血丹心》《东邪西毒》《华山论剑》，竟然又开始追《再向虎山行》。其实我不知道班主任当时是否知道，总之父母是断然不知道的，我的段考期考成绩还是排班上前几名，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于是，“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铁血丹心》），不仅是歌词、旋律无比之熟悉，而且每次唱起，歌曲的伴奏，特别是“似曾见”和“心内”之间的仿佛敲打心田的伴奏，也犹然在耳。《一生有意义》《世间始终你好》自是熟稔无比。还有一首插曲《四张机》，也是莫名喜欢。“四张机，鸯鸳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可怜未老头先白”，说的就是瑛姑和周伯通，很凄迷的感觉。年少的我们，被瑛姑对爱情的执念深深打动。初中时接触课外诗词的途径，一是《红楼梦》，另外就是这首粤语歌了。
至于《再向虎山行》中的主题曲，“平生勇猛怎会轻就范，如今再上虎山，人皆惊呼人皆赞叹，人谓满身是胆……”为我们增加了很多豪气。这豪气表现在，我们的内心更加叛逆——虽然表面上，我们都是乖乖女。我们当时自大狂得不把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放在眼里。好在，我们也很顺利地度过了叛逆期。《再向虎山行》的片尾曲，“留步喂留步，求你暂留步，甜甜的姐姐稍稍留步，姐姐呀你赶路，哎哟哎哟请息怒我爱你齿儿露。走出一只小花兔原来穿花布，姐姐本来一身雪白你猜我点知道……”则是唱来玩儿的。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相比而言，与陈百强的这首《一生何求》有关的记忆要温馨得多。因为是假期在家和爸爸、妹妹一起追《义不容情》时听的、学会的歌。
很正式地在课堂上学唱粤语歌，是在中师的课堂上。当时我们的班主任是音乐老师，我们班在学校里有“文工团”的美誉。粤剧小调、粤语歌是我们音乐课的学习内容之一。那时还是用蜡版刻字印歌纸。前面说过，粤语歌对我们而言，就像说话，拿到就会。老师教我们怎样把歌唱得更好听。如《甜言蜜语》，“柔情像那酒般浓，星与月到此刻不知踪，原来同学我午夜寻梦，相枕于此际暮色百万重……”老师说，这首歌每句末押韵的那个字，注意鼻音，这首歌的味道才出得来。果然是。
中师也很流行开周末晚会。记得第一次周末晚会，我们宿舍的节目是粤语歌《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吹口琴，新弹电子琴，惠唱歌，其他人跳舞。那时我们是无忧无虑地吹、弹、唱、跳，谁也没有想到，在今天，同宿舍的十个人要重逢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那时有午唱，简谱和歌词抄在教室后面的黑板，我们抄在抄歌本上。抄歌、唱歌的不仅仅是文娱委员，班上的任何一位同学都可以抄自己会唱的歌出来教大家唱。粤语歌《祝福》《奉献》等是文娱委员教唱的，《真的爱你》是我们宿舍的惠教唱的，《灰色》是很有个性的芝教唱的，《水中花》是喜欢搔首弄姿的男副班长教唱的……想起那时的日子，真是透明、纯净。
一天晚上，我在广西的家里，小妹在广州，我们一起看《声生不息》。小妹说，快，快看，准备到你抄有的歌了。是《一起走过的日子》，“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抄歌本已不知所踪，本子里除了抄歌，还有我手绘的插图，还有精挑细选的贴贴纸。
中师毕业，小镇上的卡拉OK很热门。《片片枫叶情》《相思风雨中》《现代爱情故事》《飘雪》《千千阙歌》《红茶馆》等粤语歌是点唱频率最高的。旋律响起，哪怕是从不会唱这些歌的人，看着字幕，也能唱下来，很陶醉，很享受。
有一次，一初中同学，男生，突然在出现在我面前。数年不见，他越发帅了。高鼻深目，头发泛着黄色。不知为何，他长得很像混血儿。身材魁梧，穿着干净的白T恤。他说去唱卡拉OK，就我们两个。去了，似乎没说什么话，喝了很多啤酒，然后把上面说的那几首粤语歌全都唱了一遍。后来，听说，他进监狱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领工资了，却是老爸买了一台录音机给我。《容易受伤的女人》，就是那时听的，那时，王菲刚刚改名王靖雯。“请珍惜我的心，如明白我，继续情愿热恋，这个容易受伤的女人，不要等这一刻，请热吻。长夜有你醉也真，让我终于找到信任，不管一切是疑问，快乐是情人……”冥冥之中注定，这歌词就是她与谢霆锋兜兜转转情路的写照。
现在，她早已恢复“王菲”的名字。不管她用哪个名字，她的歌经典的旋律依然时时回荡在心间。那些镶嵌在我们平凡日子中的粤语歌，是记忆的书页，时不时翻开，重读，回味……
【没想到，我一早上码了四千多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