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写《神雕侠侣》的三年,正是《明报》初创最艰难的三年,他说:“几乎在每一段的故事之中,都想到了当年和几位同事共同辛劳的情景”。
所以,为了迎合读者,保住《明报》,才有了杨过和小龙女的强行大圆满,皆大欢喜收场。
更因此,也有了郭襄的感情悲剧,留在我们心中的是她一见杨过误终身,是风陵渡口的倾心遥望,是她十六岁生日那年的璀璨烟花,还有她骑着小毛驴寻找神雕大侠的心碎背影。
但事实证明,有时候镌刻在人们记忆中的,反倒是郭襄和杨过的错过,成为了让人永远唏嘘感叹的怀念。
为什么人们总会为郭襄惋惜?反而程英、陆无双,亦或公孙绿萼淡了很多。
郭襄虽然年纪和杨过差很多,但她既有父亲郭靖的善良、慷慨、好客,又有母亲的机变、俏皮、聪慧,秀美豪迈有英气,她叫“小东邪”,杨过是“西狂”,确实很般配。
可惜整部《神雕侠侣》的女一号是小龙女,郭襄只不过是过客,就像天空里的那一片云,偶尔投影到波心,却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但是,说郭襄遇到杨过误了终身,我想有点过重了,郭襄多年寻觅杨过未果,最终出家为尼确实有点凄凉,但从感情上来说,郭襄可能比许多卿卿我我、终身厮守的人更富足。
杨过曾经给郭襄三枚金针,答应替她办三件事,以神雕大侠之威名和能力,倒是没有几件他办不成的事。
郭襄用第一枚金针看了杨过的容貌,第二枚金针让杨过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来看自己,说会话。第三枚金针则是在绝情谷,郭襄用其劝杨过千万不要轻生。
听起来有点孩子气,却是最纯洁、最无功利性的要求,有的女人喜欢男人给承诺,比如赵敏,让张无忌答应给自己办三件事,一件是帮自己借屠龙刀,一件是在濠州不能和周芷若结婚,这两件事,张无忌后来回忆,当真是不易办。
最后一件事,是二人终于修成正果,赵敏让张无忌为自己描眉,可以说唯独这件事是最纯粹的。
还有周芷若,以赵敏做要挟,要张无忌答应为自己办一件事,张无忌无奈答应后,心想从此以后,身上套了一道沉重之极的枷锁,周芷若外表温柔斯文,但心计之工,行事之辣,丝毫不在赵敏之下。
果然《倚天屠龙记》的最后,张无忌在为赵敏描眉之际,周芷若提醒张无忌要为自己做一件事,还调侃道哪一日你和赵敏结婚了,我可能便想到了,言语之中好像也要来个大闹婚礼的桥段。
不过,故事在此收尾,张无忌和赵敏、周芷若以后会再闹出什么感情纠葛都留给读者自己去猜想了。
对比一下,郭襄的精灵聪敏绝对不下于赵敏、周芷若,她大可以用金针来满足自己和杨过相见的愿望,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这样去做。
有一个小细节能够看出郭襄的感情观,黄蓉曾以穆念慈的悲剧爱情警示郭襄,说穆念慈品貌双全,是一位难得的好女子,只因误用了真情,落得这般下场。
但郭襄回答道:“妈,她也是没有法子啊。她既欢喜了杨叔叔,杨叔叔便有千般不是,她也要欢喜到底”。
由此也更能理解张三丰、何足道这样的优秀男人为什么赢得不了郭襄的芳心,即便郭襄遁入空门,可她给自己的徒弟取名叫“风陵师太”,峨眉剑法中有一招叫
“黑沼灵狐”,是她为纪念当年同杨过到黑沼捕捉灵狐而创。
心之藏之,何日能忘之啊。
除却感情这一面,郭襄在民族大义方面更是典范。
她生日之日,自己默默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个:“盼望爹爹妈妈率领人马,会同众位英雄好汉,把来犯的蒙古兵尽数杀退,襄阳城百姓得保太平”。这是为国。
第二个:“盼望爹爹妈妈身子安泰,百年长寿,盼望爹娘事事如意称心”。这是为家。
所以说,除去儿女情长,郭襄更识大体,不只是单纯地考虑自己的个人感情,这点来说,很多女子难望其项背。
金庸曾评价道:“她(郭襄)曾被绑上高台,在生与死之间,她选择了不怕死,是一个有民族气节的人物”。
许第三个愿望时,郭襄一时说不出,隔了片刻,才说:“盼望神雕大侠杨过和他夫人小龙女早日团聚,平安喜乐”。这是为了自己最敬仰的大哥哥杨过。
想想在感情上,郭襄一直再成全着自己心爱的人,毫无利己地付出,从无怨言。
在事业上,她顿悟出家,凭借聪明才智创建峨眉一派,不愧为“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北侠之女。
这才是郭襄,没有像一众武侠里的女子,即便得成眷属,最终也不过是男人的附庸品,而郭襄在人格上是独立的、自由的,也因此成为了真正的一代侠女。
如果说,从风陵渡口开始,郭襄倾心于杨过,只因他倜傥英俊、神采飞扬,使得自己芳心可可、难以自遣。
那么英雄大会后,当黄蓉把杨过的故事讲给她听,包括杨过那只手臂是为郭芙斩断,而他妻子小龙女之所以离去,也是因中了郭芙误发的毒针,郭襄才知道这其中恩恩怨怨,竟然牵缠及于三代。
从那一刻起,在郭襄心中,杨过已经变成了她认为最重要的亲人,后来襄阳城破,家人殉亡,郭襄持倚天剑逃生,可能想着去找自己最亲的人,那就是杨过,只是这一寻觅,就是二十几年。
许多女子见了杨过,确实被感情误了终身,但之于郭襄,却不尽然,她一直成全着杨过和小龙女,从未想过插足,只想欢喜地遥望,何况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郭襄从另一方面活出了更精彩的自己。
而杨过也一定程度上成全了郭襄,世上有种感情,不是有人把你捧在手心,而是有人值得你全心全意地去爱,虽相忘于江湖,却能怀念到终老,又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