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水依旧,故乡的人却多的是陌生的。有些上了岁数的人,我还能认出来,可他们怎么也想不起我了。我无可奈何地向他们笑笑,想起了古人的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但也颇觉得无聊。只要故乡的黄土令我欣赏,大约埋在里面的是很惬意的。 年轻的队长因我走上崖畔。心平和在村里无力地流着,真像小时候村里那个说书瞎子琴声。然而我想起了贺敬之的《回廷安》:"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小米饭养活我长大……"进村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挖野菜的孩子在啃着一块糠团子。 年轻的队长一直上下打量我,态度并不严厉,而且和善的近乎谦卑。大约是因为我穿的是制服,而且鞋虽旧却毕竟是皮鞋,从公社来村里的路上,碰上了一个南阳的老汉队长走过去和他嘁嘁嚓嚓地说话。"咋?在北京当干部还嫌不美,主要看做过了没有!"是老汉恩格的声音,游子的悲伤莫过于慈母的误解了吧。 悬崖上有两眼破旧的窑洞,围着一道石头砌成的院墙。我的心颤栗了,母亲再也不会站在院前的磨盘上喊我回家吃饭了。那儿,曾是我的摇篮。 "就是右边这眼。"队长说 。 没想到这也是我的墓地,我想 。 "你大爹过世后,这窑归了张山家。张山,认得?张世发的儿 ,不认得?" 院门嘎地被推开了,突然传来一声狗叫。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别怕。"黑子没力气咬人了。" "黑子!"我以为是幻觉。左面那眼窑前趴着一只黑狗。小时候我也有一只黑狗。听瞎子说《大闹天宫》时,我曾憎恶过我那条黑狗。可是有一次,拦羊时我碰上了狼,要不是我那只健壮的黑狗,别说羊,连我也不至于有今天了。说来可笑,从那时起,我总认定二郎神狗是黄的。孩子自有孩子解决问题的逻辑,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无可否认的矛盾,却又急于按着自己的想象去编排,为了求得心得的和谐。 这不是幻觉,左面那眼窑前确实趴着一只黑狗,没有光泽的黑牢已经遮盖不住一根根的助骨,瘪瘪的肚子两边立着尖尖的大腿骨,骨尖似乎随时要直播他自己的皮,他用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只是不时嘶叫两声。这是我才感觉,它的嘶叫是那么疲弱,简直像孤苦病老的人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