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八洗邋遢，年前和父母一起回老家打扫卫生。
一年一度的清洁大扫除要比平日的整理更为深入，母亲说要把老屋角落里的东西清理一下，我自告奋勇上前，扒拉出一堆旧物品，拖出一个装着旧衣服旧鞋子的纸箱后，角落深处的物品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辆全身布满灰尘的二十八杠自行车，坐鞍已经烂得只剩满是铁锈的弹簧，车身也满是铁锈，没有轮胎连车链也早已不见踪影，说是车不如说是一块组合三角铁，我喊了声母亲：“老妈，这有辆自行车。要不要扔掉，烂得不成样子了。”
“扔了干嘛，你拿抹布把它擦干净再放好。”老爸吼了我一句，声音震着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摸了摸耳朵，默默地拿起湿毛巾给这辆比我年纪还大的自行车擦身。
老妈也拿着湿毛巾过来帮忙。
我瞄到老爸推着一堆垃圾出去后偷偷地问母亲：“老妈，老爸干嘛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刚刚那声音震得我耳朵都痛了。”
母亲笑了下，用手里的湿毛巾温柔地擦着自行车，甚至比给小时候的我洗脸还温柔。
我有点吃味，不由自主的说：“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你们俩都把它当宝，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你才秀逗了。这自行车在以前可是你爸的宝哩。”母亲一边洗着手里的污毛巾一边说。
“那年你爸刚高中毕业，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考上大学，你爷爷就向邻居借了点钱，你奶奶把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金饰给卖了，筹了一笔钱买了这辆车给你爸。你爸爸在车后绑根扁担就开始学车，学好后在车尾装上个泡沫箱，每天从这里骑到十几公里以外的镇上批发冰棍，再骑回来到各个村去叫卖，每个冰棍赚5分钱，就这样把之前买车欠的钱给还了。后来还留有十几个5分钱的硬币结果你拿去玩就弄丢了，不记得了吗？”
母亲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小时候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想到那十几个硬币是我爸走了好多个村子才能赚回来的钱，被我一下子搞丢了，真心疼。
母亲擦着只剩弹簧的坐鞍继续说道：“后来，你爸经人介绍认识了我，我们两个隔着一座山，你爸三天两头骑着这辆车过去找我，不是送几个红薯就是捎上一根甘蔗，还带着我去兜风……”母亲说着说着脸上现出羞涩的表情。
“这辆自行车还是我们的婚车呢，你爸就是用这辆车把我接回来的，那天就是在车头挂上个大红花，就这么嫁过来了。当时家里穷，结了婚就分家了，我们只分得一个烂锅和一间本来是养鸡的泥砖房，还好，还有这辆车，不然还真的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母亲擦着车轱辘，轮胎什么的早不知道飞去哪了，只剩下瘪瘪的轱辘。
“看来这车是咱家的恩人咯。”我转动着车轱辘说。
“当然啦，结了婚，很快有了你，那一亩三分地交了公粮根本就不够吃，我怀孕时脸黄肌瘦的，别说吃点鸡蛋补补了，就是吃白米饭的机会都少。你爸每天做完农活就骑车出去打点散工，后来还找到一份伐木的工作做，每天从早做到晚，天完全黑了才骑着自行车回来，肩膀总是血肉模糊，那是被木头磨出来的。”母亲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就这样做了一段时间，一发工钱就给我买了一斤鸡蛋和两斤面条，我就靠着那点面条和鸡蛋撑了过来。还好你虽然瘦但还是健康的，那时有很多人因为营养不足孩子都保不住。”
我心里觉得酸酸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拿过母亲手里的湿毛巾擦了起来。
“你满月之后，你爸还骑着自行车带我们去兜风呢。小小的你看什么都新奇，车一动就呀呀地叫，把你爸乐呵得一直笑。”母亲笑了起来。
“这车你爸一直不舍得扔，觉得日子艰难的时候看看它，就会想起以前过的苦日子，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困难的呢？”母亲说完拿起擦干净的自行车放到阳光下晒， 自行车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光芒。
这辆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自行车，承载着的不单是过去的苦难还有那段苦难里来之不易的幸福。或许父亲看到这辆自行车的时候不光会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更会想起他与母亲那纯纯的爱恋，即使几十年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也未曾让那份爱失去颜色。
父亲扔垃圾回来看到自行车干净地躺在地上晒太阳，再看看我们，露出了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