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攀爬到最高的山顶的不是为了采摘树脂，那是孜孜不倦的守候着初日的人儿。
他们在除夕的夜晚，吃过了团圆饭，动辄全家老少，徒步走到山腰上的寺庙，新年的钟声一旦响起，争先恐后的插上第一柱香，这样新的一年家庭就会兴旺。至于一年里的初日，是在上完香之后的顺带产物。
家里的老人一边催促你夜晚早些休息，又一边不让你睡觉，通宵去看日出。
每个人都喜欢第一，仿佛落后一点于别人，都是失败的存在。
要是再让我年轻多十岁，或许还会有这样的热情，现在是除夕夜，由于新出台的规则规定县城里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所以这个年相比以往冷清了不少。当春晚主持人从电视里开心的喊出新年倒数时，烦人的开门炮也没人打了，烟火声音在河的对岸，传到这里时已经微乎其微，忽然觉得有些寂静。
而我的房间里，亮着的只有手机屏幕。
群发的新年祝福收了不少，真心想找一个聊天的人，全都有约了。爸妈带着哥哥姐姐和弟弟去了上山，也不知道抢到上香的首席没。反正我就是装病躲在被窝，不免被妈妈数落一顿。
“大过年的还生病。”
是吧，过年的时候生病确实不是好意头，我只是不喜欢热闹罢了，很多时候都在向往着孤独的生活，到现在真的没人聊天的时候，孤独又是那么的可怕。
【等会能送我回家吗】”
收到这条信息，我有些欣喜，总算有人找我了，但理智让我犹豫了一会，发信息给我的这个人叫小曼，小我两岁，刚刚上大学，许久没联系的她，突然要我送她回家，说实话我觉得挺麻烦的。一是我没车，二是冷。
心想着那么久没见，反正现在也无聊，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出来了，毕竟她打工的奶茶店就在我楼下，这也是她刚刚发定位我才知道的。
她还是一副粗犷当中略显害羞，又有些呆呆的样子。性格是典型的小说里的村姑，说话声音不会克制，时而冒出几句脏话，笑起来声音毛骨悚然。之前快到腰的长发剪成了波波头。单眼皮的眼睛笑起来就成了两个括号。
“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回家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还一脸得意，搞得我都想掉头走人。
“得了吧，送你回家给我什么好处。”
我起步往她家的方向走去，十二点多才下班的她，街上早就空空荡荡，路灯比较昏暗，甚至快到她家那边是没有路灯的，一个女生这样回去确实挺危险。
“这个嘛，一次五块钱行不行。”
她踩着小碎步跟了上来，还是笑嘻嘻的模样，用那小爪子比了一个五，从我家到她家的路程要二十分钟，来回可就是四十分钟，足足浪费我四十分钟在被窝的时间出来吹风，才得到五块钱的报酬，真是有够廉价的。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
小曼扭来扭去的走着，拙劣的动作很像企鹅，不对，是像腿瘸了的企鹅。上身穿着黑色的羽绒大衣，下面是一条紧身的黑色休闲裤，鞋子是白色。我记得我不止一次跟他说过不要穿白色的布鞋。
“啊。这个吗，穿一下也没什么啦。”
她发现了我的目光，还特意踢踢脚，仿佛是在用这个鞋子嘲讽我一般。
“我觉得难看。”
我没有给她面子，就这么直接的说道。她嘟了嘟嘴，讲了一句类似“关你什么事”一样的脏话版。我知道她的为人，也没有搭理，气氛陷入了沉默。
每家每户都开着红色的灯笼，平常冷静的街边，也都停满了车。说是过年，倒更像是小城镇的车展。小曼在看着手机，回复着信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想去了解。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兼职？”
还是我先打破沉默。主要是我觉得很奇怪，放着大过年的时间，跑到这边来兼职，完全是没必要的， 兼职的工资一天就一百，要是过年在家走亲戚，一个红包就都有一百了。
“诶啊，我也不想做的啦，本来是菲菲找到的这个兼职，突然她又不想做了，我想闲着没事，就答应了老板来做。”
小曼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这样敷衍的态度我挺恼火的，太不尊重人了。好一会，她才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左右看看街景。
她是住在菲菲家的，她的家更偏僻，我这边属于县城，而她那里属于乡镇，所以夜晚的县城她也没怎么看过。
“男朋友？”
我随口问起，并不期待她会回答。然而她还就真的给我这个答案。
“现在还不算，去到学校后就算了。”
“这样啊，原来谈恋爱还可以预订的。”
“你之前不也预订过一次吗？”
她盯着我的眼睛，我从她瞳孔里看到了埋怨和失落。那眼神让我浑身发毛。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手踝。
“算了。反正也过去了。”
我没有回答，她也不继续追究，走过第二条马路的时候，我还是习惯性的拉着她的手。这让我想起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夏天。
她的头发还是长长的，过马路的时候，她说她不会看红绿灯那些，起初还以为是在装呆萌，走过两个路口，才发现真是如此。这让我笑了她好一阵子。
思绪又飘回来，已经走到一片没有路灯的，错综复杂的小巷子。
“第十一街，是吗？”
之前她跟我说过，现在我再仔细的确认一遍。等到她的肯定后，气氛再次沉默。
“你怎么认识他的？”
好吧，我承认我很在乎这个话题。
“跟你说过的，打篮球很可爱的小胖。”
小胖？没看过人，但听这外号也大概能猜测一二，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小曼，身材小巧的她，贴在一个浑身是汗，刚打完球的胖子身上….
狂野。
不知不觉，十一街就在面前，她四周辨认，径直走向一栋房子，而我在远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后才离开。
独自回去的路上，我忽然觉得天气很冷，莫名的难受，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几个月前，小曼对我表白了，我以毕业临近为由，问她愿不愿意等我到毕业。
她同意了。
那之后，可能是因为毕业将近的缘故，我的心态很差。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火。
而经常跟我聊天的她，成了重灾区。
她每次都不厌其烦的讨好我，向我各种道歉安慰。
有时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跟我分享她的生活，我看到只是随便的回了个“哦”。紧接着，她又不厌其烦的发了许多许多。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或者说，我是吊着她罢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她试探性的问我，“我们现在是算在一起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
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有找我了。
我是个很倔的人，永远不喜欢主动道歉。
把对于她的不好与失约，我全部归结为当时的自己没有安全感。
现在想想，这只是我逃避的借口罢了。
我曾记起一句话。
【没有什么缺乏勇气，那只是喜欢得不够深罢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漫长，我会想起很多很多她对我的好，但我不会回头。
随着一阵急促的啸响，刺眼的光芒，带着爆裂的声音，照亮了夜空，新年的花朵，绽放了。
“明天还送我回家吗？”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