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再过多两年/差不多三十岁的某天/你会去最后一次二手唱片店……”
第一次知道信和中心是因为my little airport的《去信和卖碟》。听着小机场的歌打卡了香港很多的地方,信和也不例外。但没想过真的在差不多三十岁的某天,竟然要面临最后一次去信和的镭射唱片交易所,虽然不是去卖碟,是去买。
信和中心B32CDEX的镭射唱片交易所将于今年6月1日结业。这间小小的唱片店从1990年就开始经营,比我还要年长一点。90年的时候,店铺铺租还是2800港币一月,27年过去了,如今已是每月超过2万港币。老板Carl坦言自己已经付不起铺租,也在facebook上感慨,如今的年轻人愿意付95元忍受不好的服务态度15分钟吃一碗日本拉面,而花140元买一张一直可以听的CD都觉得贵。
清楚地记得自己生平买的第一张CD是莫扎特,小时候对于钢琴曲情有独钟。大概是十岁左右,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才够在书城买一张CD。念初一的时候喜欢上了Avril,当时正版的CD也就四十来块。可在那个时候,觉得四十块也是一笔巨资,也是舍弃了买发饰买零食然后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CD,同样也是在书城买的。后来口味也渐渐从朋克转移到了摇滚。一次偶然在华强北的老鼠街逛街时,发现在花花绿绿的服装店铺中,夹着一间小小的,黑黑的店,竟然在卖CD。这间毫不起眼又脏的店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于是和卖CD的聊了好久,后来买衣服的钱也用来买了CD,那一张是Smashing Pumpkins。每一张第一次的CD,我都记得非常清楚。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间又小又黑的店,就是现在深圳文艺青年打卡圣地旧天堂书店的前身。然而在华强北的那个时候,他们只卖CD。后来我常去华强北地摊淘打口碟,一百块一般可以买五张,老板见我非常爱,每次都卖六张给我。现在毕业多年了,都不知道华强北地摊卖碟的那些大叔还在不在了。
也许是旧天堂的华强北店奠定了我对唱片店的第一印象,总是觉得小小的店才有让我淘碟的欲望。镭射唱片交易所也是这样的气质。店铺不足一百呎,跟当时的旧天堂差不多大。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类型。一百呎是什么概念呢?当时我去拜访的时候,老板Carl在打理入口出的CD。因为太窄,所以只能关上门才能有位置抽身去摆放。于是我就恭恭敬敬地一直站在门口等候,像是来朝圣一样,直到Carl把那一张碟贴好字条才进门。
镭射唱片交易所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大部分唱片上面贴着一张黄色纸条,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唱片的简介或者乐评。Carl说以前都是自己听完歌后亲手写,没听过的碟就不会有黄色纸条,现在都由助理代笔。他说这样的文字推荐才能让爱乐者更了解这张CD的内涵,手写也更有亲切感。在店里随手挑碟,Carl就像介绍自家孩子一样,头头是道。我买了一张Leonard Cohen,想要带走上面的“黄色”乐评,Carl说,“等我出书吧,我想把这些都写在书上,现在的年轻人太喜欢新潮,老旧的都没有人珍惜了,以后这些都不再有了。”Carl说店铺关门之后他会在网上继续卖碟,还是继续会保持寄出这样的“黄色”乐评。
突然觉得那瞬间理解了为什么店铺叫做镭射唱片交易所,这里不是只有冷冰冰的金钱货品交易,而是老板Carl与爱乐者之间对于音乐,对于生活的一种交流,一种思想和品味的交易。顾客和老板之间的关系,更多的像是朋友,也甚至有人把这里当做家。得知镭射唱片交易所要结业,日本的顾客也专门寄信来感谢和支持。这虽然只是一间位于旺角的地下的小店铺,却让世界各地爱音乐的人揪着心。
老板Carl已经快迈入65岁,但依旧像个热血的青年,还不肯退休还想为社会做点什么。他觉得“互联网从来是所有经营不善生意的最佳下台阶”。互联网发展固然是好的,不知道未来App听音乐会不会终将取代CD,就像现在不再有人听磁带一样。但我总是觉得听CD和淘碟的乐趣,是App无法比拟的,而且买来的CD也会更加地去珍惜。
其实不止镭射唱片交易所这样的小店铺,越来越多的大型唱片店也难以经营下去。小时候经常光顾又一城的香港唱片,但在我来香港读书的时候已经拆掉了。曾经在里面买过几张CD,大概已成为绝版。毕业之后Apple Store旁边的Page One也关门了,而Apple Store在香港又开了新的分店。按照这样的节奏,香港是不是真的只会变成大商场?
“香港,最终其实也容不下世上最细的一间唱片铺。”
RubberBand有一首歌叫做《快乐镭射铺》,觉得再适合镭射唱片交易所不过了。“岂料店主/提着烟/说句笑淡然宣告/店拉闸了/今夜八点/难续租/这小店/勉强撑不了/播着的歌/等不及破晓……”
今日立夏,在夏天结束之前,在镭射唱片交易所结业之前,再去一次弥顿道582号,地下B32CDEX,再买一张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