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胡亚琴放下电话,愣神地坐在那儿,她在思索刚才电话的内容,双手互相搓握在一起。
时间下午的五点一刻,冬日的天色已趋暗;胡亚琴的领导电话告知她,今年工会特困救济对象人员名单,依旧报她,让她赶紧填完表格,下班前送去。
胡亚琴想拒绝,心里无数次的拒绝。
想起去年给她这个照顾的时候,自尊心已经被遭受过一次严重的折磨。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间段,部门副经理负责妇女之友的那位,语重心长的把她叫到没人的地方,问了她最近的家庭情况。呵呵,离异单身,还有什么家庭情况,就是带着孩子继续过呗!老家呢?老家还有娘亲可以依靠,父亲早逝;这些每年都问,每年回答,搞得像要配点《二泉映月》才对得起关心,但必须每次回答一下,而且她想轻描淡写的对付过去,她不想当祥林嫂。
副经理认真的皱眉的听着,不住的点点头,其实就两句话,但这样的动作也表示她已经听过群众意见了,摸到了群众的疾苦,深表同情的样子,拍拍胡的肩:“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有困难跟我们说!”胡亚琴听这话还是比较诚恳的,不觉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些惭愧。
其实胡亚琴想硬气的回答“不要给我了,考虑考虑其他人吧!”
副经理说出了领导层的立场,也让她不要有太多顾虑,情况大家都了解,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没有意见?真的吗?胡亚琴不敢确信。
连着几年,这个特困标签儿已经贴在了她身上,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
那副经理谈完后,胡亚琴也是思绪很乱的进了卫生间,最近肚子不舒服,时常这样想拉拉不出,她定定的蹲在坑位上。
“哎哎!你看到没,副经理又把胡亚琴叫去鬼兮鬼兮的了!”说话的应该是A,胡亚琴听出来了。
“看到了!你估计会是什么事儿啊?”这是B的声音。
A:“还能有什么事儿啊,好事儿呗!你没发现,但凡到年底,这些有好处的事儿,领导们都先考虑她,我就不明白,咱们这些人天生就是隐形的?还是专门儿当陪衬的?”
B:“嗨!你不是不知道,她情况特殊,特殊群体要特殊照顾嘛!”
A:“喔,就因为她是单亲妈妈,咱们见着利益就得让?我们一年忙到头,也不比她少干活儿,凭什么呀?”
B:“嘘,你小点儿声,隔墙有耳!”
胡亚琴此时不敢动弹,也不好动。
A好像已经在洗手池旁,水龙头放水的声音盖过了B冲厕所水的声音。
“怕什么?我也没说错,领导就是喜欢她那副可怜样儿,一天到晚小媳妇儿苦巴脸,好像她单身是咱们这些人造成的似的,我就瞧不上。”大概A还在对着镜子捋自己的头发。
B也在洗手,“人家是苦命,跟她一个组,当然先要照顾她,我们就自认倒霉吧!”
“凭什么呀?每年都这样,人人凭本事吃饭,靠人同情,算什么?再说,她也没见着贫到哪儿去,你没瞧见今年夏天她连续换了好几套连衣裙,我看着都是新办,还说贫,哼,我比她贫!敢情她没长眼找着负责任的男人,我们跟着买单啊?这算怎么回事啊!切!”
B拉着A出厕所的声音渐渐远了,胡亚琴才敢有动静。
冲水的时候,她的眼泪也下来了。
这样的标签儿被贴了,实在是自尊心受不了。就像当年在医院,父亲能进手术室的门,是靠亲戚们的接济才行的,她和妹妹俩人,某天在医院门口,想吃个炕山芋,都得躲着人,为什么?就因为你们穷啊!都这么穷了,靠别人救济了,哪儿还有资格想吃什么、想穿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胡亚琴的可怜都来自不幸的婚姻。
胡亚琴在洗手池边把红了的眼框用水冲了冲,掩饰一下泪水的痕迹。不过,最后她还是接受了那份“组织关心”,因为她没有能力拒绝,雪中送炭的炭,她急需。
今年,这电话一接,胡亚琴心里又是一阵矛盾,她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已经亮起来的路灯,想起儿子那张脸,自尊心——一文不值!
打印机扫出了那张表,胡亚琴拎着它,似乎很重……
时间已是1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