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W同学说晚上从惠州回来,第二天去蛇口,因为,朱老师生日。
是的,此朱老师,正是彼朱大哥。兄弟如手足,其重要程度远非我所能及。
我并不妒忌,反而欢喜。除了即将会见到的牛行江湖团伙,还可以看一看蛇口,我初到深圳时的落脚地。那是一个,记录了我悲伤喜悦、承接了我很多眼泪容纳了我许多不眠之夜的地方。
一路堵车。到南山,已觉心境开阔,更是一些感慨丛生。到了蛇口,明明高楼耸立,却硬是觉得云高天阔。我絮絮喊女儿,快看,这云实在是美得让为娘想要伸手去抓了。快看,这是为娘在深圳最喜欢的地方。快看……
女儿蜷在座位,懒懒应道:“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万科。难道你不喜欢吗?”
原来,我们都对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地方,情深不移。
见到朱老师,很喜悦,发自内心的喜悦让我语无伦次。他的状态,比我想像得要好得多,完全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帅哥了。W说,咦,头发怎么不见少?朱大哥笑,反而多了好不好?果然,曾经的光头头顶,竟多了些黑发,喜感倍增。
午饭时牛行江湖几大员故事不断,笑点频生,而我忙着与娃斗法,生生成了旁观。不哭,不哭,这不是走哪都听到安慰:“孩子再大一点就好了。”虽然每听到这话很想问“再大一点的一点是多少”,但为了内心平和,还是忍了,忍了。望梅毕竟是能止渴的,没有希望那才是绝境。
饭后本想重走四海公园,没想到刚一进大门就是一小型儿童游乐场,脚步就此绊住,只能遥遥往公园深处张望,看烈日下一湖碧水波光潋滟掩映于高大榕树荔枝树间,想像公园深处,当依然是草青碧水清澈树葱郁。
雨哗哗啦啦往下砸落时,我们已转移到成人健身场地,几株冠盖葱笼的老榕树将雨挡了大半,树下打牌的闲聊的老人根本无视这雨,依然淡定地打他们的牌,聊他们的天。
女儿要去海边,从湖面看到雨势渐小,便打车去了深圳湾。雨后,深港大桥仿佛渐渐延伸至云雾之间,望不到去途的宏大,又格外得引人遐想。到了海边(其实是湾边),游人如织,只可惜攀过乱石,却是泥水荡漾。脚踩进水中,便有黑的黄的一股浊流自脚趾间涌起。
远望天蓝桥白水雾渐散,对岸高楼从隐约到清晰,真是海市蜃楼的美。
向晚回到朱老师家,他正与一朋友带着孩子练习乒乓球。我以为无论是篮球还是乒乓球的教授,都是抽象的理论加实践,而朱老师却总是能将抽象化为生动的语言加动作示范。
他十二岁的儿子举手投足间已是专业,甚至还能纠正一旁练手势时动作出错的小姑娘。而这,不过是他课余爱好之一。
能陪伴孩子课余游戏的父亲,是值得向其学习更是值得尊敬的。
夜幕下,车行至荔园路,往事潮涌,理不出头绪。W同学在一堵破败大门前放缓车速,问我是否知道这是哪里。路盲如我,竟一眼认出是曾经的王牌宿舍大门。十数年,也不过转眼之间啊。试图告诉女儿这是留下她父母曾经年轻印迹的地方,女儿一哼,毫无兴趣,只是说舍不得哥哥与伯伯。
我们,也曾这样回应自己父母的怀旧吧?
纵然一路眼不够用地张望车外旧景新楼,纵然一路红灯密密,终究还是很快驶离蛇口,驶出南山。
南山的房价,据说是全深圳最高了。
我叹息问W同学,当初卖掉蛇口的房子时,不知道如今想回到这里已是万难。假如今日离开深圳归乡,将来,再想回深圳购房居住,想来也是万万不能了。
而实际上,漂泊日久,我们如今已是无乡可归的人。每一个曾经住过的地方,徒让我们恋恋。
突如其来的悲伤。漂泊的人,失乡的人,待老去,何处寄残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