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血液里的本性,趋利避害,从而忘记那些不想存在的记忆,当然,哪怕深入骨髓,也是说忘就会忘记。
很平常的日子,宿舍三人心里泛起不平常的主意,现在的时光就是无聊到喝酒都像是大事情一样,所以,你买菜,我买酒,我买饭,三人凑一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日常的屁事。
那个平常的日子,泛起平常的情绪,或是三人心里积郁久了,或是真的心里难受,又一次相约着在宿舍来几口。我中途放弃了,毕竟像一只老狗一样舔着伤疤也能过下去,无谓什么事物来刺激。等我晃晃荡荡的回去,还喘着六楼送的健身大礼包,发现那两个已经喝上了。
两份菜,一碗米,一小瓶酒,那是两个人撕破心防来缓缓开口的钥匙。我坐在旁边,拒绝了喝几口的邀请,然后我看到了他们手里的酒,一小瓶酒,一小瓶熟悉的江小白,还有瓶身的字。
我有点生气,却无可奈何。索性要了一杯,心理想着那阵大雪纷飞的日子。
思绪渐渐走远,走的模糊了也没能停下来,我记得去年寒假雪下的挺大的,由老姐介绍去超市打工,一天八十真的不少,累点罢,无所谓。每天早九点到,晚上十一点回家,日子可谓相当充实。
在隔壁的货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和她周遭陌生的气息,不知不觉愣了一下,等到对方看到我,却是急忙躲开视线,转身整理不怎么乱的零食。
我知道她是谁,她也知道我是谁,我们心知肚明彼此的一切,现在却形同陌路的活着。
超市里人流嘈杂,噪音颇大,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却又被身后的老员工拉了回来,责问我为何没有摆货。
等我回到岗位整理繁乱的酒架,她过来了。我极不自然的问了句好,她极不自然的回了句嗯,两个人,中间隔着四五桶四升装的廉价高粱酒,那明明能让人一口下去浑身火辣的酒,在瓶子里却发出冷冷的光。
“你也在这里打工?”她问
“嗯……是啊,跟着老姐过来。”我的手翻着几瓶红酒,好让人们不用抬手就能看品牌。
“……”
省略号是两人的沉默,度秒如年的沉默。
又一次,我想逃,像当年一样,逃的远远的,远到眼不见心不乱,远到谁也不挂念谁,可是现在,我逃不了,逃不过去了。
她说,“你看这酒,背后写满了句子。”
我答,“是啊,这酒很会玩。”我相信,当时我脸上的笑容很难看。
“ 我很喜欢这个,”她拿下来一瓶,念叨。
我答,“是啊,这句很有意思。”然后堆起小人假装明白君子的话那般的脸。
“你忙吧。”她便走了。
“好的。”
当然,她听不到回答,我伸手把缺掉的位置补上新酒。便一头扎进货架里。
家乡的夜晚很安静,毕竟下班已经十一点了,饮料科总是一堆事,仓库里我摆起两个我这么高的货堆,晚上被通知占了旁边副食科的几厘米,只能拆了再来。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的事,却让我在冰冷的地下车库热了两个小时。
等我出了超市的门,外面飘着鹅毛大雪,雪地只在昏黄的路灯下,一片灿烂,那片灿烂下还站着她。
她看到我了,喊着名字让我过去,老姐抢走我的手套,便站在一旁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怎么了?”我的声音有点抖,我知道这不是冻的。
“你就这么冷么……哈哈哈!”她笑起来了,那招牌式的向后仰,仿佛面前都是怪兽一样的人,瞬间会吃掉她一样。
我呆呆的挂上笑脸,毕竟很久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交谈了。
她递来一瓶酒,“江小白,你喜欢,就送你吧,我喝酒我个哥会骂我的。”
我脑子抽了似的伸出手,说了句好的。
然后一个往西,一个往东,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夜晚的大雪,老姐疯狂夺走我赖以保暖的装备,就差把脂肪刮下来给她一层。我在寒风中,雪花疯狂的向我的怀里钻,身后还拉着站在塑料袋上狂笑的老姐。
等我把老姐送到她家路口,才折返回到自己家。家里人都睡了,我哆哆嗦嗦的打开门,客厅的火炉没熄,还是很暖和,衣服湿了一边肩膀,索性脱下来扔一边,决定明天穿的再厚点点,省的老姐折磨我。
故事到这里算是结束了吧,如果没有那天,我想我的心里不会扔下这么大的疙瘩。
那天,一样的人们陪着我玩乐,享受着青春没有担子的愉悦,一样的娱乐项目,发生了一样的悲剧。
和朋友们唱着歌,吹着牛皮,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氛围,接到那个远方好姑娘的电话,发生了和前一年一样的故事:我回到单身贵族的生活了。
等我回到包间,用心的的唱完《Take Me to Your Heart》,笑呵呵的向朋友们说出了去年说出的台词:XX,老子又成单身了。
朋友打着哈哈说你还能脱单?谁看得上你?
我也回一个开朗的笑,来打着哈哈。
等到结束时,我给发小建芳打了电话,“楼下,烧烤,备酒,白的。”
风尘仆仆的从雪中赶到,他已在那里饮了好几口,骂着这东西不知道什么叫尊老,他却一手烤串一手酒的笑着。
等到一瓶结束,两人默契的看了一眼,一个要菜单,一个要酒,当然,是我没吃饱。
说起来今晚的事,他倒是笑的烤面筋都喷出来了。我拿着竹签像剑客一样刺了过去,这东西就是仗着衣服结实对我笑。
“狗改不了吃屎,咱俩多大了,还像小屁孩时这样玩”,他用牙齿撕下鸡翅上难咬的肉,数落到,“你又不是第一次被甩,你也不是第一天单身,我不知道你到底是难受啥。”
“你当然不知道,我要是长着你那样的婊子脸,你还会缺嫂子?”我闷下一口酒,“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老子找个好姑娘容易吗我?”
他大笑着嘲讽我,我倒是端着酒杯没话说。静默了一会儿,两人看向门外的大雪,叹着气。
终是喝多了,他拉着我去他家睡,毕竟就在楼上,我摆了摆手,裹紧衣服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唱。
They say nothing last forever.
We only here today.
Love is now or never.
Bring me far away.
唱着唱着,脸上就暖了起来。
我坐在路边想着高中时的点点滴滴,因为她去年便是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了句对不起,说了句再见。
我给她打电话,问她问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以前对我那样不公平,为什么那么决绝,为什么扔下我一个人,我又做错了什么……然后,我说出了这辈子都没可能再说出的恶言恶意。
第二天去上班,头像炸了一样,部分是因为昨晚两瓶廉价的酒,剩下的便是我脸前眼睛红肿的人儿。
我没什么可说的,故作冷漠的走了过去,留身后一声啜泣,不管不问。
这里,故事应该是真的结束了,那瓶酒也和宿舍两个狗子拆开喝了,那瓶子现在在阳台上,里面的水淹灭了一只只烟头。
至今,多半年过去了,我依然没能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件我做过的错事,至今没敢找人带去一句抱歉。
相聚相散,本应是笑着看向明天,而我却让我的丑恶嘴脸成为一段时光的终点。
我经常会梦到她,吓得惊起一身冷汗,或是梦到曾经的美好,从而伴着烟熏发着呆。很多人都被我遗弃在了过去的尘埃里,连记忆都给抹去,不是不想去记起以前的琐碎,而是以前的琐碎都有她的影子。
那个夜晚,我睡不着,一小瓶酒倒不至于让我失眠许久,而是过去的人儿,从我记忆深处,哭肿着眼睛,向我走来。
窗台月光下,装着烟头的斑斓的瓶子,透着手里星星火光还能看到那句:如果道理都是错的,但你这个人是对的,那就算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