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能在小区的凉亭里遇见他,花白的头发,在半睡半醒之间轻轻地摇着蒲扇。偶尔会有认识的人停下脚步和他闲聊。只要别人开口叫他一声“王老”或者“王爷爷”,他就会眯起了眼,脸上的陈年伤疤在纵横交错的沟壑里如一枚遗失的纽扣。
在早年当过文化兵的王老,膝下无儿女,陪伴他的只有成堆的书和泛滥的孤独。一个孤寡的老人又能做什么?一开始还能看见他在凉亭里戴着老花镜像小鸡啄米般逐字阅读,后来就看到他常常双手捧着书,用瘦如枯枝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封面,像抚摸着自已疼爱的孩子。
凉亭四周树木郁郁葱葱,花坛里种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朵,红的,黄的,紫的,很是明艳。我也喜欢在那里读书,常常会遇见王老。偶尔我会结结巴巴地背上一个段落。偷偷地瞄上一眼王老,只见王老一脸陶醉,竖着耳朵在认真听呢。我知道王老是真正喜欢书的,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到凉亭里来。于是,我会在这个时间里,拿上一本书到凉亭故意很大声地读出来。王老也不说什么,就坐在躺椅上闭着眼听着,时不时,拿起他的宝贝紫砂壶抿上一口。时间一长,就和王老熟悉了起来,他兴致来时,会滔滔不绝说上几小时,都是他年青时发生的故事,还会用一种独特的调子高歌一曲,听着总有几分悲怆。
听过我的书,王老自已也会带上几本书,让我给他读上一两篇。他的书大都是抗战题材的,也有一两本是文学方面的。其中有一本是鲁迅的,书面很破旧了,用透明胶束封了起来,纸张已发黄,但书角没有一张是蜷的,被压得平平整整。还有一本是林清玄的。相比较下,我喜欢读林清玄的书。他的散文并不是纯粹的美文,用词造不是以优美见长。而是先叙述一个小故事,再说明一个小道理。语言风趣,往往听者未笑,而读者先笑。我和王老都喜欢其中的一篇《走钢索与空中飞人》正如题目所写,文中描述了走钢索和空中飞人的艰难练习和成功的不易。我读过一遍又忍不住再读了一遍。第二遍结束时,王老睁开了半眯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似乎受到了鼓励:“我喜欢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在危险中锻炼了勇气,在失败中确立了坚强,我们都是经历过了才会明白,失败后才使成功显得珍贵’,这话很有哲理。”王老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盹。
因为念书的缘故,有阵子没去凉亭给王老读书了,放了假才想起,借王老的书还没有归还。再次看到王老,我疑惑地擦了擦眼睛,王老居然微微地发福了,脸上的表情从以前的秋风瑟瑟到如今的春暖花开。我好奇地问“王老,你这是老树逢春?”王老居然老脸一红吱唔了半天说,前些日子找了个老伴。看着王老的表情,我心中的小恶魔窜了出来:“王老,你还来凉亭听我读书不?”王老摇了摇手,“不用,不用,我换了一部手机,又快又方便,想听就听。”2016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