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身影
张媛
夜已深，耳机中的钢琴曲仍在缓缓流淌。扯下耳机，辗转反侧，凌晨两点，依旧难以入睡。脑海中不停闪过一个窗前的身影。在房间背光的卧室里，昏暗极了，那个身影，很瘦，头发斑白，佝偻着身子，蜷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随时都会消失……那是我的姥姥，是把我从小带到大的人，也是我的整个童年生活中最为依赖，最为信任的人。
儿时，父母抱着年仅3岁的我离开家乡，坐上老旧的绿皮火车，一路倒车，跨越几乎整个中国，前往海南。所以，3岁之前对于姥姥的记忆几乎为零，全部凭借照片以及想象，但我想姥姥一定是一个十分温婉，勤恳的女子。七岁归来，火车站旁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身影如今还记得，印象里第一次见面就很亲切，欢实的追在姥姥身后，由她带我向前走，也带我一起长大。
姥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是长春大院里的千金小姐，但因为战乱北上到了内蒙，结识了姥爷，就此定居，开始了她苦难的后半生。姥爷是个很善良的人，但却很不幸，在45岁时死于意外，留下看看一人。于是，姥姥不得不一个人带大了6个孩子。当小商贩摆摊、自己种地、自己上山砍柴……她想尽了一切方法赚钱来养活自己的六个孩子，因此落下了一身病。
俗语说到:“隔辈亲！”总之，相对于妈妈的严厉，我更喜欢亲和的姥姥，她能尽全力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妈妈对我非常严苛，小时候顽劣，我会因为各种原因挨打，不吃药、不学习、不好好吃饭……每次一挨打就躲到姥姥身后，准保管用！小时候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他们像我要钱，年幼无知的我对于金钱还没有概念，更不敢反抗，就像姥姥要钱，她怕亏待我，即使我说不出缘由，她也会把她为数不多的养老金给我当做零用……姥姥就这样一直在我身后，无条件支持我，给我无声的宠爱，姥姥的爱太过于悄无声息，于是总是被我忽视我总是觉得我对姥姥不够好，一点都不够好。
转眼我要上高中了，要离开小镇，去市里，终于，也离开了姥姥。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陪读，只留姥姥和舅舅在家，姥姥和五大三粗又从来不会照顾人的舅舅在一起生活，不到一年就病倒了。起初只是腿脚不利索，镇里的大夫说是普通的老年病，给打了封闭针，可谁知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尽快送往市里医院，才知道是中风，那时已经很严重了，那个强大的身影终于倒下了，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高中的我已经长大了，看着床上的姥姥，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但中风就像是一个引子，随之带出了许多老年病，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姥姥彻彻底底的病倒了。 这一病，连带中风恢复就是一年多，但幸好，扶着姥姥，拄着拐杖，她还能走。 高中三年，姥姥在生病，我在学习，不但成绩不尽如人意，还没有给姥姥尽量多的陪伴，除此之外，也没有给姥姥精神上的理解。时间越久，愈发愧疚。
姥姥怕我担心，我离家千里，她却从来不说想我，但每次视频通话都能看到，她红了眼眶，以及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姥姥不能独自行走，只能在床上，闲不下来的她让妈妈把破衣服拿给她，她会用手针缝鞋垫，鞋垫缝了一沓又一沓，因姥姥只能做这个。除此之外，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窗外，妈妈不能在家陪她，她就只能看看窗外别人的生活。一个人孤独的老人，可能她需要的仅仅是陪伴，而恰好这又是我无法做到的。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能做，平日还好，夜深十分，那种无力感就会深深的侵蚀着我，让我浑身发冷，却又愈加坚定，确实，什么都不能做，但又可以做很多。努力学习，让姥姥开心，则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
那个身影，那个窗前，那个昏暗的房间，是我穷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无法忘记的场景。我最亲爱的姥姥，我爱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