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第一次参加UTMB已经过去1236天,北京今早的一场大雪把思绪拉回到了2017年的那个夏天
跑完UTMB的当年就想把当时自己的经历写篇流水日记,保存下来以便日后还能把自己拉回到那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奔跑旅程中,或许是自己矫情迟迟也没有动笔写下这些,今天终于下定决心把这惊心动魄的46小时再回忆一遍。
一、最初的梦想,总在路上的2016
“三十岁前完成一场百英里比赛”,这是我16年来北京开始北漂的时候贴在书桌上的一个目标。当时的自己甚至不知道完成一场50公里的越野跑比赛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只是在上一年的武汉越野的年会上听到了各位前辈的分享,知道了神奇的香港100、热闹的北京TNF100、还有离我们最近日本环富士山的UTMF百英里的比赛(当时知道的国内百英里比赛只有2015年的三峡168)。
2016这一年里,完成了香港大屿山100、坏人伟的崇礼100和第一届宁海百公里比赛(那会的宁海还不能用手杖),中签了2017年的UTMB,似乎30岁前完成一场百英里比赛的目标有机会实现了。这一年我还跑了5场马拉松,谢谢这一年一路上一起奔跑的小伙伴们。
二、梦想倒计时,阴雨连绵,寒潮来袭
2017这一年,一直在为比赛做各种准备,月跑量基本都在250K以上,体重降到了150以内,只在4月柴古100崴脚后休息了一个月。一切准备就绪,只剩最后170公里,10000的爬升。
早早到了霞慕尼后,跟这武汉一同前来的三位朋友也汇合聚在一起,开始享受了这一周的比赛生活,他们当中有起帆哥和曾弢两位参加TDS119公里组和武汉理工的徐明老师参加CCC100公里组,TDS组和CCC组都早于UTMB组出发。赛前无非是吃吃喝喝,逛逛expo,其中关于各地的比赛介绍挺有趣的,种草了几个比赛,见了不少大神,极度兴奋着,期待着比赛的到来。
顺利领取号码簿,强装过关了
上环了,比赛只剩最后170公里
我居然在这“遇见”了Marcia,去年她刚完成UTMB
TDS赛前聚餐,明早TDS组就要出发了
拍上面这张照片的时候,隔壁桌正好是从费城过来的一群华裔徒步客,照片最右边的Philly闲人队长基本走遍全球,在七大洲五大洋都留下了她的踪迹。而在她看来,我们是更疯狂的勇士(大神总是格外谦虚,日后我又从她的文章里神游了不少仙境),大家举起酒杯,祝福明日最早出发的TDS勇士门顺利归来,此时外面已经稀稀落落下起了雨来,这时也收到了官方的邮件,通知TDS组明日通过的某处山顶会有阵雷,赛道可能会有所调整,出发时间暂定不变。这时的自己还没有想过即将踏上的赛道会如此非凡不同,那会心想我也是见过8月崇礼的零下温度,这些都没什么太大困难。
次日清晨,TDS的朋友们陆续踏上的中转车,去往意大利小镇库马约尔(TDS/CCC的起点均在意大利小镇库马约尔,两周后那里还有另一个更富挑战的比赛----巨人之旅即将开始),期待好朋友们享受比赛其中,顺利完成。那时因为参赛机会有限,自己也还未有比赛退赛过,纯属愣头青的我,依旧信心满满。早上简单吃完早饭后,查了查天气预报,比赛的前两个晚上山顶的温度都在零下,于是我咬牙买了双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大牌防水手套,途中遇见庄主,求得一张合照,他正是那一年的第一名,而我甚至有机会在比赛后跟他同台领奖,无奈各种巧合下又错过了这次机会,这后面再说。
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提前合影
下午我找了个草坪,躺在上面,看周边形形色色的运动爱好者,享受热闹中的片刻安静。
这是我躺在草坪上所见的风景,远处就是南针峰
打开app查了下几位好友的实时动态,还能看到他们在进大站前的视频影像,看来几位朋友状态都不错,可没多久参赛的小群里,好友的老婆问道,“什么是withdraw",状态如此好的A君怎么就退赛了呢(事后才知道,他是担心完赛后没办法陪老婆孩子畅游欧洲,准备来年再战,后面他还完成了波尔多红酒马拉松,原来完赛也可以是玩赛),当时我心里一咯噔,对明天下午自己的比赛有了第一次担心了。随手又查了查好友B君,他状态一般,卡在关门时间前不久,但依旧在赛道上努力着。
晚上特别傻逼了点了当地特色-----生牛肉粒,本只想尝尝特色,哪知道给来了这一出,我的肠胃能行吗?暗骂了自己两句,硬着头皮吞完了这盘生牛肉。
我想吃熟食,吃坏肚子可怎么办呀
吃完晚饭,等了TDS冠军的冲线,这一年还有一个小插曲,冠军冲线之前,有位大叔身披保温毯第一个完成了冲线,当时观众都以为他是黑马冠军,让我见识了这里的超级热情,也让我一直念念不忘,逢人就推荐,有机会一定要来这里跑一次,见见这里的运动文化。
周五的比赛有雨,而周六山上有雪
晚上收到了组委会的邮件,通知今天比赛时间推迟,线路可能会做修改,在国内的参赛大群里,已经有人讨论比赛可能会因为恶劣天气取消。这时只想好好睡上一觉,静待明日的比赛,心里七上八下,此刻变得格外紧张。好友B君,似乎状态回暖,他已经在赛道上15个小时以上了,胜利在望。而凌晨我听到门响,心想不好,B君在赛道上因为受伤速度不够,中途被兔子减了号码簿,宣布退赛(来年B君重回欧洲,完成了艾格峰超级越野赛)。好友的接二连三退赛,也加重了我对比赛的担心,希望自己明天好运吧。
三、征服天堂,距离完赛只剩最后170公里
“很冷,连续爬升太强,关门时间太紧张了”B君告诉我,前面一定要抢时间,中途如果速度太慢,关门兔可以视情况强制你退赛。忐忑之余,我又认真检查了下自己的随身背包里的各种装备,拿出纸条看了看自己的计划,把中转站的存包也有梳理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加了加油。组委会通知,比赛发枪时间推迟30分钟,比赛总爬升缩减了一些,但关门时间不变。距离梦想实现只剩最后170公里。CCC组的徐明老师今早也已经出发,在我发枪前他状态不错,应该能顺利完赛。
到下午实在不想睡了,身体大脑都极度兴奋,于是去存了换装包,准备找个前排出发好位置。
大家席地而坐,等待着出发
等待着出发随着征服天堂的歌声想起,6点30我们准时出发,这一年KJ和庄主大战也成为经典战役。
1、Chamonix-Les Houches(7.9K 128m+)
这一段接近8公里,可能是因为站在前排的原因,我基本没有遇见堵车,配速在6分以内,这一段可能因为大家等待的时间太久,三三两两能看到前面的跑者就地解决小问题,外国女跑者也丝毫不避讳,这一路上全是小镇里给我们加油呐喊的人们,小爬升的时候也只能咬牙跑着上去。这是一个补水站,大家路过这里通常只是顺手拿被水喝完就走。这附近有个小教堂,第二年再来时,我们偷偷进去看了看,当时许下的心愿现在也已经实现了。
2、Les Houches-Saint Gervais(21K 900m+)
赛前的分享会,虫子告诉我说,如果你在21K看到的人,差不多你们能力相差不大,完赛时间大体会接近,在这里我遇见了小表哥和老洪,一路上我们总前前后后不断超越着。连续下降后,我们到达第一个大站,到这里大概已经用了3个多小时(3H10M),状态不错,自我感觉良好,体感似乎还有点小热,简单吃喝后快速离站。我记得出站后有个小楼梯过渡,路边酒吧里的游客仍在热情加油,allez allez一路都没有断过。
3、Saint Gervais-Courmayeur(78.4K 4325m+)
在21公里第一个大站后,就是一路连续爬升,而此时路上的雨已经开始下得更大了,我赶紧找了个位置,把冲锋衣和冲锋裤都装好,接下来要爬到海拔2482的位置,夜色渐深,温度仿佛一下子降了下来。在山路上的一个小型补给站里,比赛中我第一次看到了退赛选手,短衣短裤的老外表示实在太冷了,不敢多做停留,继续努力爬升着,在47公里左右的位置,我的Suunto Spartan自动断掉了数据,我心里略有不爽,这下没办法完整记录比赛了,前47公里的数据也停留在了9小时27分,累计爬升2742,下降1501。此时正处在下降路段,我赶紧重新打开手表记录起了新数据。途中在某个山顶,遇见一群老外在欢呼,打听得知原来我们已经从法国跑到了意大利境内,我也跟着旁边人学了两句ciao,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不得不佩服这帮老外,山顶已经开始飘雪,居然站在边境处做气氛组,一路上3000人就这么一直加油欢呼着。在夜晚里的一个大站出站后,我在整理背后的时候无意将自己的左手手套遗失,而我并没有在换装点多存一副手套。
经过来漫长的一夜,不远处就是阿尔卑斯山山最高峰,我们已经跑到了勃朗峰的另一面,在往上爬升的路上,遇见一队人马跟我们逆向而行,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另一组别PTL的选手。老洪传着能跑步的凉鞋,正在给远处的勃朗峰拍照,可惜那时我太想完赛,根本没有停留过半步,一路无敌美景只能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了。大概在10点左右我完成了前半程的主要爬升路段,接下来就是一段超过1200米的连续下降,而此刻困意来袭,喝了一整晚凉水,此时的我已经吐了两次,又困又没有力气,看看了手表,库马约尔的关门时间是13点15,预计能提前1小时到达,在无尽的下坡中,我第一次萌生了退赛的想法。给安然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想退赛了,感觉时间紧张完赛压力很大。
因为上述原因只提前了25分钟,一进站,我赶紧找到了自己的换装包,找了一个角落睡了15分钟,醒来看到自己不太习惯的咸汤,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了。强忍着看了看自己的换装包提示纸条,把几个必要的装备更换了,灌了两瓶可乐,在本站关门前出站。途径一洗手间,去里面好好洗了把脸。
其实库马约尔的比起热闹的霞慕尼更安静,物价也便宜不少,后来又来过两次,在这里喝了一杯只有牛奶的拿铁,听说是因为这里的意大利人觉得自己的牛奶非常好喝。
4、Courmayeur-Arnouvaz(97.3K 5801m+)
这一段路,我记得因为乌云遮住了太阳,偶尔跑到一处会有短暂的阳光,我就顺势躺下睡上5分钟,但关门时间也一直在是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身后的几乎没有其他跑者了,爬升的过程中,看到一位阿根廷的女跑者因为手杖断了,摇了摇头就转身往下山方向退赛去了。也顾不上睡意了,趁着下坡,看到前面一位跑者节奏轻盈,便紧跟着一路跑下了山,这一站已完成97K,爬升5801m+,耗时23小时8分钟,提前40分钟进站。这个站点是强制装备检测点,因为即将到来的是第二个夜晚,据说这边的山顶雪下得更大了,因为掉了一直手套,我一直将左右缩在硬壳内,故作镇定的把其他强制抽查装备都掏出来给裁判检查,这一站,老洪因为穿凉拖被禁止出站,无奈退赛,事后在圈内还引起了一阵讨论,他状态不差,也一直喜欢赤足跑,奈何天气太恶劣。在这里我遇见了小表哥和瑞芳,我们三个出站前聊了聊是否要退赛,最后还是决定一起结伴前进,最后只剩70公里,马上就跑入瑞士境内了。
4、Courmayeur-Champex Lac(125.9K 7320m+)
我们三个结伴后,似乎困意都好了不少,在快到山顶前,我们看到一位日本小哥蹲坐在路旁,他的小伙伴紧挨着他,感觉是失温了,简单问了几句后,他们决定退赛,让我们先走,不久后看到身后有直升飞机救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天色还没有完全黑,应该平安无事。我们状态也越来越好,下坡一路都在超人,一直都非常困的小表哥也在快到补给站前把我们都超过了,但很快困意又继续袭击了我们三个,我们决定La Fouly,睡上一觉,等我们醒来离关门时间只有5分钟了,这一觉睡的我快失温了,醒来身体疯狂大冷颤,抖得停不下来,因为wc的原因,我们三个也在黑夜里走散开了,只能继续,从La Fouly出来一路都是非常平坦的大路,我不由得慢跑了起来,希望能在关门时间前到达尚佩湖,此时我的排名已经从最低时的2226来到了1728,我并没有超越太多人,应该前面不少的跑者退赛了。
一年后,我和莫莫肖伟哥,流落尚佩湖,扎营睡了一晚,完整的看到了白天这里的美景,还在湖里游了个泳
5、Champex Lac-La Giete(137K 8158m+)
胜利就在眼前,但差点因为乌龙事件关门退赛,这个站点是山间小屋,经过屋内,但不打卡,此时的我已经产生严重幻觉,山上一片漆黑,远远看去我以为漫山山羊,走进一看才发现只是石头。我误以为已经到了关门时间是早上8点的下一站,而此时正是凌晨5点27,我欣喜若狂,我领先关门时间接近3小时,于是我停留下来,在门口的火堆休息坐了1个多小时
比赛中,我第一次掏出手机拍照,超级乌龙差点被关门退赛
志愿者见我一直没走,凶狠狠得告诉我这一站没有关门时间,下一站才是真正的关门时间,这一会我从1647名,直接落到了1713名,在关门前不到10分钟前赶到了Trient,补给站里的工作人员跳着舞庆祝着,我匆匆灌满了两瓶可乐就拼命往外赶了,天已亮,最后还剩两座大山。
6、Trient-Flegere(163.6K 9943m+)
身后已经没有任何人了,经过两天两夜的奔跑,右脚趾已经肿了一圈,下山也没办法跑起来了,只能咬着牙,稍微快步的走着,此时的依然有着强烈的幻觉,看着远处,心想老外真是有趣,居然在着山顶还杵着一变形金刚,走近定睛一看就只是普通的一棵树。这一段每一个补给站我都只是领先关门时间不到10分钟进站,还在一个站点因为跑错,翻了围栏,因为有视频影像,还被小伙伴们抓了个正着,而此刻我的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拼命完赛,终点只剩最后10公里。
这是倒数第一打卡点,关门前9分钟到达,小表哥摄影二
7、Flegere-Chamonix(170K 10000m+)
因为在补给站里坐了一会,我成了最后一个出站的选手,一路下坡,右脚大拇指,透着鞋子能看到已经顶出了血,最后的下坡成了我的梦魇,自己慢慢挪动了一会,身后关门的兔子已经追了上来,他们问了问我状况如何,我表示肯定可以完赛,但我下坡会慢一点,实在太疼了。她们4人一直跟着我后面,顺道回收路标,大概还剩4公里的时候,身旁一位兔子问了问我是哪里人,有没有战队,我想起了比赛前好友B君告诉我,兔子是可以中途把你强制关门。我没敢在搭腔,说了句,我可以完成的,稍微加快了下步伐,看看手机,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咬着牙跑了起来。最后3K平路我竟然跑了起来,拼尽全力到达终点,U are a finisher
四、写在最后,其实我并没有征服天堂
完赛后,我内心嘚瑟了一小会,然后当我穿着完赛背心在公司招摇过市的时候,喜欢户外的同事老于说了句,背心不错,哥伦比亚的。那会我仿佛知道了,完赛这些比赛并不能让你成为另一个人,生活里你还是你自己。追逐自己的热爱,让生活更有趣,让自己更充实,过自己的生活,去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