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路
咔哒,咔哒,咔哒,金属与玻璃的撞击声就在耳边纠缠,柳祝被这动静从不安稳的迷糊中揪出来,她在心中暗自抱怨这讨厌的吵闹,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定位自己的环境,还要抽出一点意识去寻找这讨厌的动静来源,她定了定神,坐直了身体,就在完成这个动作的过程里,咔哒声消失了。莫名其妙地,她有点恼怒自己,一不留神就让着惹人厌的声音给溜走了。让她真正从游离状态走出来的是来自鼻梁的痛感,她摸了摸被眼镜压出痕迹的鼻梁,这才意识到,这动静似乎是自己造成的,金属是眼镜框,与之相碰撞的是车窗的玻璃。
哗的一下,风像水一样灌进她的眼鼻,同时又将她本就剪得有点失败的碎刘海吹得乱七八糟,在平滑但像体操运动员手中的丝带一样波动着的路上,柳祝觉得车开得飞快,心脏由于惯性跟不上身体随着车的颠簸而慌慌直跳,她努力弯曲身体,企图降低重心适应这弹簧一样的路程,间隙中,她瞄向仪表盘,一百迈。
不算太快,但是路好弯曲啊,上上下下的。她暗暗思量着,想开口询问,为什么这么快呢?但转念又想,应该没什么能让驾驶座上这个男人减慢速度吧,毕竟,已经要六点了,他要赶着回市里,说不定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家。
已经要六点了,柳祝有些懒地抬起头,集中起自己的全部意识,将头轻轻扭向左边,绿色的不知名植物们和土黄的大地,灰蓝的天和有着银色闪光的高压线瞬间成像,覆盖住她的双眼。夏天的六七点是她最喜欢的时刻,此时的所有物体在她眼里都有着说不出来的生力,在车加速行驶的过程中,车内空气同样有惯性,那可不可以说,空气和我的心脏一样有生命呢?柳祝胡思乱想着,外面的空气流速快,车内气压大于车外气压,这让风,夹杂着奇怪的气息,一个劲的向车里钻,碎头发像麦穗般舞动在脑门上,偶尔会扎进她的眼中,她有点苦恼,这样看起来就更不漂亮了呢。她将目光稍微右移,盯着起起伏伏的路,路的两旁两排杨树向远方无尽伸展,这是种好树呢,叶子一面光滑,另一面有着细小的绒毛,光和风多喜欢它,让它摇曳起来可以翻起漂亮的波浪。
光,总能从叶的缝隙跑出来,柳祝微微眯着眼,想要优雅地整理好不服帖的头发,可惜失败了,还挺彻底。不过她很快接受了这个失败,转而去尝试新的行为,她将双手撑在座椅上,稳定住自己的身体,她看到旁边车道上有一辆白色的大众向她冲来。
啊!她在心底尖叫,声响在最后一刻被卡在喉咙里,此时的她头皮发麻,攥紧了双手,有些劫后重生的感觉,理智告诉她,这辆车其实不会撞上来,这可能也是她最后没有叫出声的最大原因。主驾驶的男人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稳稳地将车速维持在一百迈,而在柳祝身旁的女人可能是累极了,脱了鞋的双脚微微蜷缩起来,还在熟睡。副驾驶的男孩微微眯着眼,高大的身体没有因为狭小的空间而显得笨拙,是属于男孩的轮廓。短短十几秒,什么都没有变,仅仅有一辆白色大众呼啸而去。车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变化着,但又好像是一样的。柔和的色彩蔓延开,渗透进她的心里。
柳祝突然就笑了,她觉得自己拥有了不同寻常的经历,在那一瞬间,她还觉得有些痛快,如果撞上了会怎么样呢?啊,不可以有如果的。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但是心情愉快,她又看了一眼副驾驶的男孩,面容硬朗,手掌宽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换了眼镜,都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
柳祝暗自嘟囔着,怎么老是会看他呢?想着想着,她又有些困了,风拂去杂音,她慢慢睡着了。
这是柳祝的一段路,就很平凡的一段路,她给风,留下一段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