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山苦郎
凤芳怀着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人生之谜,在悲恸欲绝中料理了赵希圣的后事之后,第二天早上在全村人仍然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的时候,她把仅剩下的几块钱装进口袋,轻轻地带上门,抛下家里的一切离开小辛庄,踏上皑皑的雪原。她木然地,孤零零地迈着迟缓的步子向西走着。尽管她总觉得赵希圣的死把她的一切美好的现实与憧憬都带进了坟墓,但她仍然不能忘记在西边,在那遥远的安窝窝里还有生她养她的妈妈,还有她自幼生长的一片故土。偌大一个世界其实就像一个大的球场一样,她这个没有主宰能力的皮球在别人的脚下踢了几个来回以后,只有带着累累伤痕再回到曾经养育了她的地方。她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严寒,忘记了疲乏与困倦,也忘记了时日的更替,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向前跋涉着,踏着洁白如玉但却松软不实的白雪之路向前跋涉着。
天又一次渐渐地黑下来了,这是一个纯粹的风雪黄昏的时候,凤芳艰难地来到了路边一个被遗弃了的小草屋跟前。她也记不清这是她离开小辛庄的第几天了,时间的概念除了日行夜宿以外,其它的年月时日好像对她都不存在了。她实在是走不动了,不管她有多么坚强,她还是无法甩掉饥饿、寒冷与困乏馈赠给她的磨难,它们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始终伴随着她不肯离开半步。凤芳捂着阵阵作痛的肚子,一跨进风雪扑打着的篱笆小门,就摔倒在房角的一个杂乱的草堆上。她只觉得心慌意乱、口干舌燥,她在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到外面吞几口白雪,可是,她怎么也爬不到小草屋的外面去了,她后悔自己在踏进这个小草屋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先吃几口雪。倒霉的肚子一阵紧似一阵地绞痛,使她几乎要昏厥过去了。她这个坚强的女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就放声嚎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抱着肚子在草堆里打滚,黄豆颗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滚了下来。这时候,有一个人,一个过路的中年男人被她那吓人的哭喊声引进了这个路边的小草屋。他站在草堆旁边紧张地看了半天,还是没有弄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啦,她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打滚。他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突然,凤芳停住了嚎叫声,她只觉得裤裆里热乎乎的,肚子立即就不那么钻心的疼痛了。一声尖尖的婴儿的呼叫声划破了小草屋里片刻的寂静,代替了这里片刻寂静前那森人的哭喊声。凤芳这时候才明白了她的真正处境与遭遇。那个中年男人被突入其来的婴儿的啼哭声拽住了脚步,他急忙回转身走到草堆边弯下腰轻轻地询问起来。
“你是什么地方来的,怎么在这个地方生孩子呢。”
凤芳转过头来,她的脸上露出了喜悦,在这个生死关头能碰到一个活人,可真是苍天有眼啊。她用微弱的声音向那个男人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啊,噢。”陌生人突然明白过来,他犹豫了一下就蹲下身去,解开凤芳的裤带,拉住两个裤角拽下了她的裤子。他用手抱起刚刚来到人间的小生命在暗淡的夜光中端详抚摸了一阵之后说:“恭喜你了,是个小妞。”
“哦。”凤芳歪过头去。
也不知陌生人是怎么折腾了一番后把小生命递回给了凤芳。凤芳无力地把她紧贴在自己的脸上。陌生人十分利索地掂起凤芳那条血污的裤子,嚓嚓两声就撕下了一条干净的裤腿,把刚出世的小妞裹了起来:“姑娘,你,咱就实话实说吧,这孩子是私生子吧。”
凤芳在昏暗中看着陌生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陌生人一愣:“那你怎么在这里……”
凤芳轻轻地抱住裹好的孩子转过头去。
“姑娘,在这样的大冷天里孩子是要冻死的,如果你愿意就把她给我吧,那样她还能讨个活路。”陌生人认真地说。
凤芳心里一震,紧紧地把孩子往怀里一抱惊叫着:“不,不,我不。”
“噢。”陌生人慢慢地直起腰来转过身向门口走去。突然,他又返了回来,只见他掂起衣襟从吊在裆前的红布腰带上撕下一条红布条来递给凤芳,“那,那你把这个给我系在我的衣扣上吧,要不我今天冲了你的血光,要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