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生活

这一年的夏天,轰轰烈烈,每一丝空气都有被烘烤的嫌疑。舒小雨从室外走进厂里的办公室,不禁怀疑电影里所提及的末日是否真的快要来临,她似乎觉得那轮烈日又离地球近了些,车间里那几个贪婪地围着中央空调吹着的女孩似乎在响应着她的猜测,虽然离得很远,她还是能看到她们脸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怪异地黏在脸颊上,这也让舒小雨下意识地拨弄了下自己的头发。

“来,大家吃冰棍了!”舒小雨叫上这一嗓子以后,慵懒的车间立马有了回应,大家都纷纷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要着自己想要的牌子和口味。神奇的是舒小雨几乎能记得每个人的喜好。

“小雨你真好,知道我们下午上班前需要冰棍清醒清醒!”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年龄应该比舒小雨小。不过,厂里的人都叫舒小雨为“小雨”。

才进金金服饰的时候,厂里的人对舒小雨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都有些生疏,除了和老板在公务上涉及的对话以外,舒小雨在厂里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那时候,她刚刚从一段阴霾里见到一点儿曙光,这样沉默的生活又让她进了另一种寂寞的空间。

舒小雨看上去是个沉默的女孩,一米六五的身高,配上披肩长发,文静得让人不忍打扰。她的微微一笑都会让不熟悉她的人觉得疏离。其实,舒小雨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她希望和身边的人相处融洽,而不是成为他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不是别人口中目中无人的女孩,她不喜欢那种感觉,除了学历,她和厂里的女人们并没有不一样,如果是容貌平添了这样的疏离感,她也无可奈何,赋予她容貌的男人女人她也无从查起。

好在老板罗叔叔的夫人向阿姨是个健谈的人,她闲暇的时候会到车间里帮忙剪剪线头,打理打理繁碎的琐事,也总会拉着舒小雨一起,教她些车间里的事情,甚至让舒小雨学会了简单的缝纫技术。在车间里的时间久了,舒小雨的话也多了起来,有时候也能开开玩笑,和大家的关系也越来越近。

舒小雨心里是感激向阿姨和罗叔叔的,当初他们在姑姑家见到自己,自己的状态并不好,他们却选择相信她,让她到当时已经不景气的公司里来锻炼锻炼,付给她在县里来说也算不错的工资,即便舒小雨再三推辞不要,他们还是每月往她的银行卡里打钱。不仅是因为姑姑的拜托,也是因为他们真心疼爱自己。到厂里工作半年多,舒小雨住的是向阿姨家,除了在厂里吃饭或回姑姑家,都在向阿姨家吃喝,也实在添了不少麻烦。

每当舒小雨说谢谢的时候,向阿姨总会假装不高兴的样子责备她:“你阿姨也没福分养个女儿,生个儿子也不争气,就把你当作女儿待了,你还嫌弃我们不成?”舒小雨每每语塞,只是想着在工作上多回报罗叔叔一家。只可惜这半年来,经济形势一直不景气,罗叔叔的厂子也岌岌可危。舒小雨再高的学历也没有办法在这座小县城里让这个服装厂起死回生。接到的单子越来越少,车间里的人员也削减了不少,这大约也是舒小雨能轻易记得他们喜好的原因之一吧。

原本舒小雨只是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被姑姑安排在这里接触接触社会关系的,到最后,自己到不舍得离开了,罗叔叔已经联系了收购自己厂子的买家,关于这件事情,在舒小雨进厂子的时候,就知道是早晚的事情了,罗叔叔也打了招呼。所以,与其说舒小雨是来上班的,不如说是来体验生活的,只是她心里还是不想让这个服装厂易主,毕竟这是罗叔叔的心血,多少会舍不得的。

罗叔叔和向阿姨对于这件事倒比她想得开,既然厂子无法维持,不如交给更有能力的人,或许还有拓展的可能,说实话,罗叔叔的厂在开发区里还是占了不错的地形的,即便有些无奈,他们也不迟疑这个决定。

他们现在有事儿没事儿和舒小雨聊的倒不是厂子要收购的事情,反而更担心舒小雨下一步的计划。舒小雨在工作上的用心和能力他们能够看得出来,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但跟人相处起来,也并没有大的问题,加之她的学历,其实在他们这个小厂是有些屈才的。

舒小雨倒不十分担心未来的工作,她相信不管怎么样,只要自己努力,总会有机会的。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帮罗叔叔他们把一些账目理理清楚,还要亲自去找代理账目的会计整理,一些订单首尾发货的事情她也需要帮衬着,罗叔叔他们的事情也很多。

很多工厂在快要易主的时候,肯定在福利上会有所减弱,这半年来,舒小雨没有看到过工人工资的算法有一丝变化,就连裁员这种事情也是在罗叔叔将厂里的情况说明以后大家自愿决定的,正好有想要出去打工的人可以借此机会离开。现在还留在厂里的员工,大部分是家里有牵挂的女人,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至于厂子易主以后,不做服装了,该干什么,他们耶基本有自己的打算。就连在夏天每天给工人发冰棍的小事儿罗叔叔也很讲究,他嘱咐舒小雨不用为了省钱买那些便宜的,主要看大家想吃什么口味。

舒小雨觉得这半年来她的心事的确放下了不少,自从一年前奶奶过世以后,她的心里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闷得慌,好在时间是可以疗伤的。对于奶奶,她的舍不得仍然在,她们在一起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突然从生活中消失了一个人是钻心的痛。

发完冰棍以后,舒小雨整理了一下思绪,打开电脑,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其实舒小雨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没有询价需要答复了,也没有货需要发送了,公司邮箱也好久没有大的动静了,可处于习惯,舒小雨每天还是要打开几次。

公司的邮箱果然没有新信息,自己的QQ倒是滴滴的叫,舒小雨看到是秦菲的头像在跳动,顺手打开对话框——“雨儿,在吗”,“雨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说过?”,“在吗?”“雨儿,我舅舅家快要闹翻天了!”舒小雨心里一紧,听秦菲的口气,这件事儿她是知道的,还是关于她舅舅家的,竟然还到了闹翻天的地步,舒小雨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她与秦菲家的关系的确很好,可是至于她舅舅家,她很多年也不曾踏足过了吧!

舒小雨在电脑前愣了半天,打出一行字,“小菲,什么事情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然后发送。

秦菲立马回复了,看来她是守在电脑旁等舒小雨的答案的。“雨儿,我飞飞哥准备跟我嫂子离婚了,今天吵了一上午了,家里鸡飞狗跳的。”

哦,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啊。问我做什么?

不是,我嫂子不愿离,在吵闹中听到她说到你的名字,她说飞飞哥就是忘不了你!这是真的吗?

那她就冤枉我了吧!我跟飞飞哥没什么事情,我想他们要离婚一定有别的原因吧!

那她就冤枉我了吧!我跟飞飞哥没什么事情,我想他们要离婚一定有别的原因吧!

我想也是,你们真没有什么瞒着我吧!

真没有,真有什么事情我会跟你说的。

真烦,舅妈气死了,当时一声不响把婚结了的是他,现在又要离婚的也是他,飞飞哥也不知道怎么了,我那嫂子也一个劲儿地哭!

不是说他们有孩子了吗?

就是啊,你说烦人不烦人,小孩出生几个月,多可怜!

跟秦菲聊完天,舒小雨觉得脑袋里闷闷的,她和孙飞的关系应该不至于引起这场离婚风波吧!否则,他结婚她也是从秦菲的口中得知的,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或许还在跟现任的妻子度着蜜月,离婚又跟自己能沾染上半点关系吗?舒小雨倒了杯水重回自己的座位,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决定暂且放下这件事。

日子还是按部就班的过,眼看到了要谈收购的时间了,厂里的员工也都回家了,所有订单都结束了,也没什么可以干的了。只是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罗叔叔这几天明显苍老了很多,几分因为舍不得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服装厂,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儿子罗军,这个比舒小雨小两岁的男孩子,天生爱惹麻烦,这不,又因为在外面跟朋友赌博被逮进了派出所,一连几天,罗叔叔和向阿姨都忍住没有去花钱把他保出来,想让他受点教训。今早,舒小雨看着向阿姨拎包出去以后,就知道罗军的苦日子到头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不心疼呢?舒小雨在罗叔叔的办公室里帮忙把最后的资料整理出来,原本这些也是不需要的,关于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谈妥了,据说他们在舒小雨来厂里上班之前也事先派人来了解过情况了,很喜欢这个地点。买方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可罗叔叔是个认真的人,总不愿意落人口实,所以什么都还是精心准备的。

等到买方来谈收购的那一天,天空中竟然蒙蒙地下起了雨,这在夏天还是少见的,不过温度没那么高,也是好事情。舒小雨一大早打开窗户以后就怀疑这样的天气买方还会过来吗?听到外面罗叔叔他们起床的声响,还是早早整理好出来了。舒小雨觉得罗叔叔是有些兴奋紧张的,自己就也跟着紧张起来。

到办公室坐定以后,眼看着与买家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好久,舒小雨决定到楼上的车间去活动活动,她已经跟员工们学会了很多手艺,决定找个机子做做鞋垫来打发时间。

舒小雨坐在缝纫机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移动着手上的布块,耳旁放着最新下载的一部广播剧,情节很悬疑,使用的音乐也很生动,舒小雨每一次听,都觉得能够想象出画面来,于是百听不厌。

大约是缝纫机发动的声音加上广播剧的声音叠加在一起,舒小雨竟然没有听到楼下一行人上来的动静,直到眼前远远瞄到几个黑影,才发现罗叔叔正领着几个人走上来,三个穿着衬衫西装裤的男人,舒小雨有些近视但又不习惯戴眼镜,有些远的距离容貌倒是分不清楚,倒是他们旁边一个穿着粉色职业装的女孩的身形显得十分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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