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多雪,我总是想起路遥先生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描述的情景“在纷飞的雨雪中,暖气咝咝地来了。真想大声地欢呼。这是我最向往的一种工作环境。房间里干燥温暖,窗外是雨雪组成的望不断的风景线。”初读到此处时,欣羡不已,近年来工作繁忙,太少有那样窝在温热的炕头,火炉上温着熬好的闹茶,看窗外大雪纷飞的日子了。前几日从奶奶家贺房而归,路上偶然想起记忆深处的那些美味,遂有了此篇小记,算是春节临近,浓浓团圆味里的一剂调味料。
我小的时候,与母亲玩过一个游戏:找一根幼苗时期的胡萝卜,洗净后在根部咬开一个小口,但不咬断胡萝卜的茎,用擀面杖轻轻敲打,来回擀研,直到胡萝卜的茎与果皮彻底分开,抽离出来,然后在空心的胡萝卜中放一些白糖,再用茎蘸着白糖吮吸甜味。这是我最喜爱的童年游戏之一,后来,父亲见我在给胡萝卜研茎的过程中收获了很多乐趣,索性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胡萝卜,在西宁的哥哥妹妹放暑假来我家小住时,我便拉拢他们加入到研茎的行列,母亲也加入其中为我们排忧解难,哥哥的胡萝卜在研茎时被擀面杖敲裂了、我一不小心把胡萝卜的茎咬断了、妹妹研茎的速度太慢被我和哥哥嘲笑了······都会成为母亲急需解决的难题。研茎的游戏持续了很多年,三个孩子在研茎成功的傍晚,眉开眼笑地吮吸着自己的胡萝卜茎的样子总是与那些短暂的夏夜融合在一起,成为童年最美的风景之一。如今我每每在烹饪胡萝卜的时候会因为想起研茎的游戏而心情愉悦,记忆中胡萝卜和白糖混合的特殊的甜味也鲜活起来,成了久久不能忘却的舌尖上的记忆。
一直以来,晚夏仿佛是一年里最快乐的时候,有各种好吃的水果且价格合理,有散步时久久陪伴人们的夕阳和暖风,有穿着长裙神采飞扬的姑娘,还有我如珍宝般吃萝卜的温热记忆。小时候的萝卜是孩子们嚷嚷着在大人们的宠溺中讨着吃的,我还记得那时去姑姑家,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去姑姑家屋后的地里拔萝卜,小心翼翼地拢拢有些扎手的萝卜叶,估量着萝卜的大小,把长大到可以食用的萝卜拔出来交给在旁边“坐享其成”的父亲,由他用自来水把泥土冲洗干净,把萝卜纵向分成四瓣,中间撒一些盐,滴几滴菜籽油和醋,揉一揉,将调味料和萝卜充分融合,再让我们争先恐后地分食。我还记得姑姑家那个宽阔平整的院子和那些萝卜的清甜、微辣跳跃在舌尖的夏日,我们大呼小叫地往返于院子和地里搬运萝卜,父亲不厌其烦地加工萝卜让我们分食,姑姑一声不吭地埋头为我们准备炸酱面,其他的大人们,在闲谈中消磨着时光。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行笔至此时,竟因为再也找不到那份其乐融融而有些怅然了。
算起来,海南爷爷去世快十年了,这位海南爷爷是母亲的大伯,曾经举家从湟中迁徙到海南州的某个小镇定居。他在世时,我们每年寒暑假都会去看望他,十几口人在海南爷爷家一住就十几天。初三那年的暑假,我们照常去海南爷爷家,到目的地时已过中午,饥肠辘辘。两位老人对我们的造访有些意外,姨妈在其他人与两位老人的寒暄中,迅速进入厨房,在烟熏火燎中炒了茄子给我们吃。也不知是农家的土灶炒出的菜香一些还是我太饿了,从那以后,我竟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茄子。我一直觉得,那时候为大家张罗午饭的姨妈是有魔力的,在那片贫瘠的土坡上,创造了一盘人间美味。
我小学时写一篇关于梦想的作文,我记得我母亲是这样教我的: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美食家,尝遍天下的美食,可是因为我的风俗习惯,对很多美食只能望而却步······”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母亲真是全天下最了解我的人,也第一次明白了“望而却步”是一个充满了遗憾的词语。
一年多前,我写了《舌尖上的记忆》那篇小记,引起了很多读者的共鸣,缓缓牵出了他们“舌尖的记忆”。创造源于记忆,今日写下此文,是想要记住随着时光悄然逝去的我的、你的、你们的更多的舌尖上的记忆,与大家相互勉励着,努力在自己的生活之上保留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