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子
滴答子,我的远房表哥。儿时我由外婆带着,住在农村,和滴答子一家同住在外婆的老宅子里。老宅子是外公外婆自建的,解放后充公,住了三户人家。偏房住了我的五外婆,偏厅住着外婆和我,主房住着滴答子一家了。滴答子的父亲是外婆的远房侄子,因此我们三家其实都是亲戚。
滴答子大名小强,比我们大十来岁,说话有点口吃,这边人说口吃叫滴滴答答,因此大家都叫他滴答子。身材高瘦,平时说话还好,一急就有点期期艾艾了。
滴答子很早就没有读书了,按他自己说是没有读书的命,一拿书就头痛,书放下立马心清气爽了。从记忆中开始,滴答子就在大队里干农活。由于他年纪比我们大得多,我们更多的跟在他二弟小华后面下河摸鱼,上树抓鸟,上山游逛,玩得不亦乐乎。童年时光就这样快快乐乐的过着。
到了读书的年纪,我回到了父母身边,与乡下的小伙伴也分开了。小学二年级时,实在是想念故乡的快乐,我逃课步行二十里回到了外婆家。这件事也成了笑谈,一直有人念叨。
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时候,这时滴答子应该是二十岁左右了,他父亲去世了,不久他的母亲也去世了。滴答子姊妹五个,他是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这年,滴答子来我家拜年,顺便和县城的其他亲戚拜年了。也是从这年开始,滴答子开始独自主事。
父亲算是半个文化人,比较清高。唯独对这个没读什么书的滴答子很是看重,滴答子有事也喜欢来找父亲商量。每次来我家,滴答子远远地就喊着“姑父,我来了。”这时父亲不管手里有没有事,总是笑着招呼着:"滴答子,来了,坐,坐。"父亲是不喝酒的,留滴答子吃饭时,母亲总是要给滴答子一碗白酒,看着他眯着眼睛一口酒下去的享受劲儿,我坐在桌上也是感觉有趣。
过了两年,滴答子结婚了,他特意来请父母出席他的婚宴。考虑工作关系,父母略有迟疑,滴答子急了,期期艾艾的说着:“我的父母不在,我就把二老当父母一样了,哪能不去?”最终父母还是去乡下参加了滴答子的婚宴。回来后父亲说了一句,滴答子不容易。
滴答子在农村,除了种田,还做泥工,后来就跑运输,包工程。三个弟弟和妹妹也相继成家立业。滴答子的生活也越来越好,经常来县城,也常来看父母。九六年,母亲病重去广州治疗,滴答子听说了,急得连夜赶到我家来,这时父亲已经送母亲去广州了,留我一人在家。滴答子跟我说着说着就流泪了。
过了一个月,父亲护送母亲回来,滴答子带着弟弟妹妹来看母亲,拉着母亲的手,说着从前的事,这时母亲已经神志不清了,滴答子也不管,自顾自说着。不久,母亲去世,滴答子再次带着弟妹们来送母亲。一段时间里,滴答子经常过来看望父亲,或者拉着父亲去乡下住几天。
日子如流水般,缓缓的川流不息。转眼滴答子的儿子也结婚了,不久孙子也有了。那一年清明节,我们去乡下给外婆挂青,滴答子在自己开的饭店里弄了一大桌好菜招待我们,边吃边聊,滴答子说着说着,突然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老弟,哥哥这辈子真不容易。父母去世早,我自己就二十来岁,手下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全是单身呢。哥哥只有拼,在外面做牛做马,想哭都不敢哭。有事没事来看看姑姑姑父,就像看父母一样呢。
第二年,乡下来人,告诉我们滴答子得病了,肝癌晚期。我和舅舅的儿子到乡下去看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了,看着我们,眼睛动了动:不要来看了,病的太难看了,吓着你们呢。姑父也不要告诉他,告诉他,他肯定要来看我,这副样子,不要吓着老人家,姑父也快八十了。
不久滴答子去世了,无声无息的走了。
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答滴。无声的歌声带给我莫名的哀伤。
“来哩,我来哩。”“不要讨(吵)死,我嘿丢唔(我在这里)”“姑父,趄我屋里洽丢(喝酒)哦,我老弟要结婚哩”“冒事,就来看哒姑姑姑父”“屋里老弟打架犯法,姑父呛啷也要帮一下,不帮我不走”“妹的嫁人,姑姑姑父要趄哦,嗲娘(爹娘)不在,你几(你们)就是嗲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