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美美是从小的朋友,那时候二年级,她从外地转入我们班,恰好,我们老家是同一个地方的。童年时代,总是很容易交到新朋友。
我经常去美美家里玩,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租住在一间不足十平的小房间,连厨房都没有。那时候,美美的妈妈在镇上做零工,她什么活都干,而且动作特别麻利,很多男人都效率都不及她,因为这样,雇主总是喜欢找她,后来她就在一家小工厂做了常年的计件工。
美美家搬来的第二年,他们家搬进了一间新租的房子,很大,两室一厅。大卧室,美美的父母住,小卧室是美美的弟弟的,而美美住的是客厅。虽说美美住的是客厅,可是美美已经很开心了,她说,这是从小到大她住过的最大的房子,而且,不用再跟全家人挤在一起。我们一起玩过家家,给布娃娃做衣服,甚至拿起毛线织围脖,那段时光,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快乐。
九八年,我们小学毕业了。我回到家乡读初中,只有寒暑假才回到爸爸妈妈打工的镇子,美美一家一直住在那。我初一寒假时候回家,美美在我到家的第二天就来我家里看我。那时候很小,通讯并不发达,可是,我们每次都要赶在学期末之前寄一封信,互相通知放假和回家的时间。手牵手,她带我去看她的新家。说实话,美美的父母真的是很能干,短短的五六年,他们在这个镇上买了大房子。这个房子分成两部分,有一室一厅是出租的。另外的两室一厅是美美一家人住的。我看着客厅的床,问她,你还住客厅吗?她尴尬的笑笑说,这次不是了,弟弟说,姐姐大了,是女孩,小玩意多,他住客厅,爸爸同意了。去美美家的时候,很少遇到她的爸爸,但是能看出来,她的爸爸是典型的重男轻女的爸爸,我和美美在一起,他也要说美美的弟弟学习比美美好,个子也比美美高,总之,提起美美的弟弟,小顺,他是喜笑颜开的。
初二那年,我向往常一样收到美美的信,可是看完信,我的心很难受。美美告诉我,她不读书了,以后我还可以给她写信,让我写给我其他的小学同学,转交给她。我们依然可以通信,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完心里酸酸的。那时候,十四五岁的年纪,不读书干什么呢?我很难想象。那年,我的父母又一次搬家,正好美美家的房子空了出来,我们家租了美美家的那间一室一厅。我的妈妈也逐渐和美美的父母熟络起来。
美美的妈妈,比她爸爸大三岁。美美爸爸家里比较穷,但是他读书到初中毕业,那时候在村里是算个文化人。美美的妈妈全家姐妹七个,没有一个孩子有读书的机会,美美的妈妈是老大,在家里任劳任怨,到了二十五六岁才嫁人。美美的外公觉得女儿比较能干,家里里里外外全靠她。美美妈妈二十五岁那年,郑重其事的对她的父亲说,自己想成家了,不能耽误了一辈子。她相中了美美的爸爸,可是那时候的美美爸爸根本没看上美美妈妈,他想找个有文化的女人,最好比自己小几岁。可是无奈,自己家里太穷了,最后只能和美美的妈妈结婚了。美美的妈妈特别爱慕有文化的美美爸爸,家里的粗活,重活,几乎她都做了。结婚第一年,她生了美美,可是美美爸爸竟然一夜都没说话,她哭了一夜,原来,他也重男轻女。美美出生,妈妈根本没有奶水,美美就是喝小米汤长大的孩子。美美妈妈说到这些时候,她说,美美从小就单薄,还不是因为底子不好。结婚第三年,小顺出生了,那一夜,美美爸爸激动的一夜没睡。小顺的胃口大,奶水不够,他爸爸,骑着自行车三十几公里,去县城买的奶粉。所以,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是区别对待的。
“美美,你咋不读书了?”暑假,我回到家就问美美。
美美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说:“学校补课,要五十块钱的补课费,冬天下大雪,大家都骑不了自行车,一起包个三轮,一天三块钱,我爸不肯出!”说完话的美美擦干了眼泪,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家的窗户。
五十块钱,对于美美的父母来说,真的并不多,很多年以后,我在想,为什么美美的妈妈没有给美美争取那五十块钱的机会?况且,她不是全职主妇。也或许,她心里也是偏爱儿子多一点吧。
我和我的爸爸始终关系都是很紧张,总是话不投机啊,有时候,我会跟她吐槽,我的爸爸不好之类的话。那天,她跟我说:“别说叔不好了,再不好,他还让你读书呢!”从那天开始,我没再跟她说过爸爸的不好。我知道,我说这个,对她是一种刺激。
好多年过去,我们早已全家回到家乡,我读了大学,那时候美美在城里的一家工厂打工,我们通过QQ联系。
“惠,我升职了。”美美告诉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出她的样子,一定是神采飞扬的。
“恭喜你。”我回复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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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好多大学生在我手下干活,手脚笨的很,啥也不会,我就差手把手教了........”。后面的话,我都忘了,可是从那天开始,我很少再跟美美聊天,心里总像有一根刺一样。
十几年前,她告诉我她找了个男朋友,是大学生,但是整天玩游戏,毕业了没有毕业证,她要去给老师送点东西,打通一下关系,她在网上帮她投简历。我说,你这男朋友是不是有点过分啊,这些事咋不自己处理呢。她说,你看,他是大学生,而自己,初中都没有毕业。那一刻,我明白了,心底,她是自卑的。
后来,跟那个男孩子分手,她又找了一个大学生,还是姐弟恋。美美跟她的妈妈一样,能撑起一个家,后来,他们一家搬到了沿海城市,开了一家小超市,过的也算和和美美。
现在,很少联系了。朋友圈成了我们了解互相的纽带,每天,她监督女儿画画,写字,听英语,学舞蹈......
美美,她终于原了自己的梦,找了个高学历的男生相伴一生,希望她过的开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