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军阀林立，在大大小小的“诸侯王”中，统治山西达38年之久的阎锡山，大概算是知名度最高的一位了。他这一生跌宕起伏，参加同盟会、逢迎袁世凯、拥立蒋介石、利用冯玉祥，把又拉又打左右逢源的战术玩转自如，政治手腕确实相当了得。

特别是在抗战中后期，失去了大本营太原之后，阎锡山靠着仅仅十来个县的地盘养活了二十万大兵，在日本人、中央军、八路军的夹缝中撑持不倒，绝对称得上是一代枭雄。

但这样一个人，晚年流落到台湾岛后，竟然从民众的视野里离奇消失了，直到他去世的消息传出，大伙才知道，原来曾经的山西王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了却残生。

一、辞职归隐

1949年3月，阎锡山托辞受李宗仁邀请，乘飞机离开了被重重围困的太原，却命令部下顽抗到底，错失了最后一次和平起义的机会。随着山西解放和渡江战役的顺利完成，国民党溃退之势已经不可逆转，为了收拾败局一事，已经下野的蒋介石和代理总统李宗仁矛盾激化，急需一个中间人予以调解。

此时的阎锡山失去了根基，为了东山再起，他只好拿起了政治权术，在蒋李之间做和事佬，成功赢得双方信任，得以出任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并牵头组建了国民党在大陆期间最后一任内阁，勉力维持了五个月，最终在12月初逃亡台湾，家小则分别安置在台湾岛、美国和日本三地，是为狡兔三窟。

以行政院长的身份度过了最后一个元旦后，闫老西看到老蒋急于复位，只好主动辞去了所兼各职，仅仅保留了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和“总统府”资政这两个虚衔，并将自己的房子从台北的核心区域中山北路搬到了稍微偏僻些的丽水街，几个月后更是直接迁入深山，到郊区的阳明山菁山草庐过起了隐居生活。

（台北阎锡山故居）

二、著书立说

彼时的菁山草庐，基本属于未开发状态，既没有公路也不通水电，看不到一点现代化城市的影子，阎锡山的故旧和子嗣很不习惯，但他本人却是怡然自得，比起被清算的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有这样一方净土能安静地生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1950年8月12日，67岁的阎锡山开启了退隐生活。阳明山夏日炎热，出于纳凉的目的，老阎花钱雇人仿造家乡的窑洞，在草庐上垒起了一个“种能洞”，这个古怪的名字来源于他奇特的宇宙观。此外，他还租下了一块地，改造成“种能农场”，培植一些柑橘树，算是再度打造了一个小小的精神王国。

老枭雄当然不可能自己操持农活，逃离大陆时，他带了足足十几箱的金条，以至于不得不抛下几个卫士，飞机才能正常起飞，这样的财力雇几个仆人自然绰绰有余。既有钱又有闲，他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著书立说上，经常一天花费12个小时写文章，且从未找人代笔。

阎锡山在民国军阀中绝对称得上文化人，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能吟诗作对，且对政治、军事、教育、经济、社会等各个领域均有涉猎，其著作包括《孔学与中国的未来》、《孔子是个什么家》等文化溯源类作品，也有宣扬他自创的“大同主义”的《三百年的中国》，在他去世后，被统一整理为《菁山草庐讲学录》，全文超过十万字。

虽然在政界基本消失，但在学界，老阎却还是小有名气，因其独特的宇宙哲学思想，曾有不少欧美的学者慕名拜访，甚至还有教会的神职人员与其探究玄奥，偶尔也有高校的学生团体邀请其做报告，倒让他不显得那么孤寂。

三、形单影只

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长期陪伴在菁山草庐的一直是阎锡山的几个老部下，而非他的家人，因为他的亲朋好友确实寥寥无几。阎锡山一生娶过一妻一妾，正房徐竹青始终未能生育，两人自1932年起就开始分居，到台湾省后，老阎另外给妻子买下了一个寓所；二房徐兰森于1947年过世，所生五子一女中，唯有四子阎志敏和五子阎志慧无病无灾，但均侨居美国。

（阎锡山一家）

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阎慧卿。这位被称作“五姑娘”的传奇人物，是阎锡山叔叔的女儿，小他足足27岁，阎锡山当上山西都督时，阎慧卿还是个小学生。阎慧卿在阎锡山的关照下长大，经历了两段不成功的婚姻后，干脆搬到堂兄身边照顾其起居，她很能拿捏阎锡山的心理，两人十分暧昧。阎锡山逃出太原时，为了坚定部下顽抗之心，特意把阎慧卿留下，其于城破之前服毒自尽，成为了政治牺牲品。

（阎慧卿）

虽然四子、五子偶尔会携家人去台北，陪阎锡山住个把月，孙女阎树榕也会定期看望祖父，但绝大多数时间，阎锡山都是形单影只。蒋介石对于这些曾经烜赫一时的人物始终心怀戒备，为免蒋父子猜忌，阎锡山不仅很少参加议事，也拒绝故旧老友探访，执意把自己封闭起来，总算免除了白崇禧式的结局。

四、自撰挽联

1960年，隐居十年之后，阎锡山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恶化，尽管发妻徐竹青前来陪伴，依然无法阻止其身体的衰竭，趁着神智尚清醒，老阎提起笔给自己写就了四幅挽联，嘱咐分别贴在灵前、屋檐、门上等处。其中有浅显的也有玄妙的，比如这一副：

“避避避，断断断，化化化，是三步功夫

勉勉勉，续续续，通通通，为一等事功”,

横批为“朽嗔化欲”。

给自己写挽联，算得上相当罕见了，老阎此举可能并非吹嘘文化渊深，而是对人生境遇的总结，抑或是给老蒋的最后交代。这副形式新颖的叠字联确实涵盖了他一生的处世哲学，即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能拉就拉当打则打，四十年政治生涯里他几番起伏，全凭这种态度转续圆通，应该说是比较客观的自我评价了。

（阎锡山自撰挽联）

是年5月23日，阎锡山突发心脏病离世，何应钦、张群等一干卸任已久的前风云人物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或许是物伤其类，葬礼上这些人哭得很伤心；蒋介石对他的戒心也终于告一段落，还亲自送了一块匾，上书“怆怀耆勋”，两个月后额外追赠了一份褒奖令，也算是对他主动退隐的一种承认吧。

文/陆犯焉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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