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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锋须慎用,动即有杀声,以此为凶器。深藏似木拙,临机能取决,方为利器忠。”——《古剑铭》
一
起初,让曾启剑引以为自豪的不是拿下了一个市里的室内装饰设计赛大奖,而是他通过十几年的努力,终于在这个异乡的省会城市得到了同行和业界的认可。
不仅于此。这次市图书馆大厅的设计方案获奖,含金量很高,极有可能会让他最终拿下整个图书馆工程的设计标。如果真是这样,巨大的收益和样板效应会随之而来——事业道路豁然开朗,可以预见未来如同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光明,成功在不远处带着笑容可掬的善意等待着他热切有力的拥抱。
曾启剑在同行们艳羡的目光中摘取市图书馆室内设计方案一等奖的金灿灿的奖杯回到工作室,一个人抿了几口酒,他没有酒量,一口酒足以让他面红耳赤。酒是前几天庆祝工作室的员工小翁过生日时喝剩了的。曾启剑不喜欢喝酒,但他想学会喝酒,他的父亲就会喝酒也喜欢喝酒;得奖后抑制不住的像烈马一样奔腾踊跃的兴奋让他想借着品咂几口酒来慢慢淡化和平复过于活跃的情绪,他想到了小时候因为做了某件事情意外得到了沉默寡言整日神情冷漠的父亲的表扬,内心充满了喜悦而无处分享,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开心的情景。
父亲是个木匠,这个从没有读过一天书的老实本分的木匠的手艺却出奇地精湛,父亲的为人处世也让四乡八邻的人打心底地心服口服,说不出一句半句贬损他的话来,尽管从他嘴里休想听到一句半句大道理。
已经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分,阳光洒在临街的落地玻璃窗上,将处在这栋楼二十四层的工作室照耀得明亮而通透,也在地上投下了他来回走动着的颀长的身影。曾启剑这间不大的设计工作室的小翁和小夏两名员工都下班了,两台电脑却还在工作,沉默专一不辞劳苦地渲染着效果图。他很少能够接到大的设计单,但小单子有不少,做室内设计这行加班是常态,人不加班电脑也会继续运行。
工作室的后面还有一间房作为他的卧室,因为不临街所以显得很安静,适合劳累了一天身心俱疲的自己休养生息,但是能够让曾启剑静心无虑翘足而睡的日子并不多,日子过得忙碌心里头却并不踏实,在异乡的土地上打拼非常耗费心力,自从他独立创业以来,才三十来岁的人白头发都有了不少。
“叮咚”手机响了一下。正当曾启剑酒劲上头略显醉意地躺倒在床上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微信名为“只如初见”的信息:“曾大师,祝贺您!”
这是一个新加的微信号,今天有不少人在颁奖会场主动加了他的微信。他没有能力那么敏捷精准地辨识每一个人,更何况在会场被众人瞩目成为中心人物的感觉太好了,有意无意地忽视别人的存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昂首迎接一道道投向自己的或祝贺或嫉妒或敬佩或不以为然的复杂的目光,心里头涌起的骄傲和自豪感就像潮水一般地袭来,但是脸上还是要显露出落落大方谦逊有礼的微笑来,尽管笑脸隐藏在因为疫情防控的口罩里面。
“谢谢你!”他简单回复了一下,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曾大师,您的获奖作品让人大开眼界!您不仅仅将市图书馆大厅的实用功能与休闲功能完美结合,充分利用了空间,在整体效果上又能够体现充满了中国古典美学的概念,这真是别出心裁!”“只如初见”的评论很有见地。
“谢谢你的夸奖!”曾启剑的回复依然简短,但是毕竟被搔到了痒处,“你也是同行吗?”
“是啊,大师,我们之间可不陌生啊,每天都能见面的。”
曾启剑疑惑了。
“你走到窗前来!”
“您”变成了“你”,微信里对他的称呼瞬间切换了。
“是她?!”曾启剑心里一动,他几乎是从床上直接弹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像狸猫,两步就跨出卧室来到工作室的窗前,目光没有任何迟疑、没有往任何地方多看一眼,就平行地投向了街对面的那栋豪华气派的楼房——果然那个熟悉而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此刻天空残余的夕阳将她的全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她的手高高朝他扬起,像是美国的自由女神像。她肯定是微笑着在和自己打招呼,但是因为距离相隔足有两百来米远,她脸上的表情看得不太清楚。
这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曾启剑注意到她搬到对面的那栋楼还不到两个月,经常能够看到她或站在阳台上或坐在一个浅蓝色的吊篮里在全透明的玻璃栏杆的阳台上晃荡,风喜欢俏皮地把她的裙边轻轻扬起,最大限度地露出白皙的小腿来,尽显逗弄的意味;有时候她穿着牛仔裤套着简单的T恤衫,披肩的头发同样在风中扬起来,显得那样飘逸柔美。
在曾启剑日复一日略显枯燥乏善可陈的紧张工作中,她的出现就像苦旱无雨的沙漠中不远处一抹让人惊喜的绿色,酷热难耐口干舌燥的旅者眼中突现令人颤栗的湿凉树荫和甘美水源。这道风景令他沉迷得常常走神,他想起一句话,距离产生美。确实,距离不仅产生美,还有美好的想象和无意识的习惯。“你可别坠入爱河了!”每天曾启剑都要有意无意地向那个阳台张望过去很多次,不管她在不在。次数多了以后小翁和小夏就会调侃他。
有好几次他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玻璃窗前凝望着她的时候,会发现她好像也在凝视自己,并不回避他的目光,这让他怦然心动,瞬间脸上充血,就像现在一样。
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慌张,曾启剑的手快速在手机上敲击:“今天你也去了颁奖会场?”
“去啦,不去怎么能够加到你的微信,不去怎么能够看到你这个优胜者的风采?!”
曾启剑刚刚发了个“谢谢”过去,她的信息又发过来了,她打字的速度可真快:“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吗,我还没有吃饭呢。”
“好啊,我也没有吃饭!”曾启剑一阵惊喜,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这么干脆地主动邀约他,“你想吃什么?”
“就去楼下的小面馆吧,他们家的馄饨做得特别好。”她非常有主见地回复。
二
曾启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晓梅的容颜,隔楼相望的时候只能够看到她的轮廓,但是无法清晰地看明白她的相貌。晓梅很美,比曾启剑想象的还要美。不仅是她鹅蛋形的脸、又大又亮的眼睛、饱满而小巧的鼻子,健康红润的嘴唇,还有她散发出来的充满了青春活力和时不时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样子结合在一起的迷人气质;如果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指出缺点,那就是她的眉毛修剪得太细太短,让眉棱骨秃了白白的两小片,显得稍许有几分轻佻。
曾启剑工作室楼下的那家四川风味的小面馆的馄饨确实好吃,红彤彤油油亮亮让人一看舌蕾就跃跃欲试,晓梅也确实喜欢吃,好像总是吃不腻。“我从小就喜欢吃馄饨。”她用筷子夹起一块皮薄得清澈透亮汁液饱满火辣滚烫的馄饨,红油便一滴一滴地落在碗里溅起细细柔柔的白雾,带着浅浅的满足的笑容对曾启剑说。后来曾启剑无论什么时候问她想吃什么,她都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回答:“老地方。”
“你从小爱吃馄饨,我也爱你已经很久了。”只有几顿馄饨曾启剑就把晓梅牵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嘁!有多久?我们认识也才几天而已。”晓梅的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红油馄饨的鲜香麻辣尚未消退的效果还是因为害羞。
“从你在阳台上出现我就爱上你了。”
工作间里的卧室太小,曾启剑感觉小得盛不下他对晓梅的爱,他提出另外租一个两居室和她同居,不然过于委屈漂亮迷人的晓梅了。但是晓梅温柔却坚定地表示反对,认为住在这里他工作起来方便,忙的时候她也可以出力而不必把时间花在往返的路上。她露出白皙的牙齿娇笑着说:“有这么个地方就足够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住在哪里都一样。”在小卧室略显简陋的床上,曾启剑把晓梅搂在怀里,吸吮着她丰满的嘴唇,含混不清地说道:“女人太美了惹人爱,女人太懂事了会让男人心疼。”
晓梅反过来用牙齿咬住曾启剑的嘴唇,用了一点力,曾启剑就嗷嗷叫,她口齿清晰地叫着他的名字:“阿剑——阿贱,一天到晚就喜欢对我甜言蜜语!你是不是贱,我看你是真的贱……啊……阿——贱……”她在他有点报复般地揉搓下软成了一团,闭上眼睛把呻吟拖得声高绵长。
他们的爱情来得快速而又浓烈,甜蜜得经常忘乎所以,工作室里的小翁和小夏忍不住会挤兑他们:“撒狗粮秀恩爱拣拣地方!你们影响我们的工作了,出不来单可别怪我们!”
相对于小翁和小夏这两个小美女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的工作量来说,晓梅的工作显得要轻松多了,她时不时早早下班来到工作室热心地帮她们的忙。
晓梅在西源设计公司就职。当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曾启剑听到她是西源设计的首席设计师的时候,眼睛顿时放光,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西源设计无论是从规模、实力还是行业竞争力都是这个城市设计界的天花板一般的存在,晓梅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龄居然就做了这家大公司为数不多的首席设计师,这是多少设计高手梦寐以求的职位啊!
说起来,西源设计的老板还是曾启剑的大学里的师兄,后来又在一个设计公司一起同事过两年。尽管曾启剑根据对师兄的了解,对他的为人处世多少有些腹诽,曾经师兄几次邀请他去西源一起合作,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但是师兄这十来年的发展成就确实令人叹为观止,让他自愧不如,由此也对晓梅多了几分敬意。
“在颁奖会场我们加微信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认出你这个大美人来?”曾启剑抚摸着晓梅的俏脸问她。
“因为我没有像别人一样按照防疫要求戴口罩。”晓梅回答。
曾启剑奇怪她的论调:“为什么,不戴口罩不是更好认?”
“你在阳台上只能看到我的轮廓,你熟悉的也是我的轮廓而不是清晰的我,所以当我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反而不认识了,”晓梅嗔道,“再说了,你是大师,心高气傲,眼睛里面还有谁?”
爱情很美好,事业也进入了新的局面。曾启剑最近的业务形势令人振𡘊,自从市图书馆的设计方案获奖后一连有两个设计大单进来了,果然是名气带来财气。有一单是五千平方米的办公楼设计;还有一单面积小一点,但是设计工程量更大一一将近三千平方米的夜总会设计。两个单谈得都很顺利,设计费总共加起来有一百一二十万元,这是曾启剑在以前不敢想象的超级大业务,前期的设计方案和效果图客户都很满意,目前只差签合同了。
小翁和小夏嚷嚷着要增加人手,她们忙不过来了。曾启剑也回应一旦这两个项目签下合同,除了专业性强的给排水和强弱电的设计施工图外包,另外还会招两到三个设计师,他承诺一定招好手。
这期间晓梅帮了曾启剑很多忙,不仅是两个项目谈单,初步方案沟通出了不少力,而且对于报价也提供了思路——现在曾启剑名气大了,设计费可以适当往高了收。
三
令曾启剑忧心忡忡的是签合同的日期被两个客户一再延期,客户要么说是没有时间,要么说是再考虑一下。小翁和小夏安慰曾启剑,我们是坐庄,不急,急的应该是客户。办公楼和夜总会的租金都很高,每拖一天对他们都是损失;假如客户另换设计公司,那么等于是重新来过一遍,他们前面和曾启剑沟通设计方案的长达二十多天的时间就都浪费了。这是巨大的时间成本,我们的设计方案和客户都是反复沟通才定稿,前期的工作做得很充分,质量也高,所以这两个单跑不了。
两个小丫头对这两个设计单不是很担心,倒是对晓梅身上的穿戴上了心。晓梅最近比较忙,很少早早下班来工作室帮忙,当然,曾启剑因为两个大单把所有的小单子都推了,所以也无忙可帮。
晓梅买了不少新衣服和包包,几乎每天穿着不重样,小翁和小夏对晓梅的衣着品味啧啧称叹,更对晓梅所在的西源设计产生了几乎虔诚般的向往:大公司就是好!工作轻松待遇还超高,晓梅一身上下的名牌就像捡来的一样毫不费劲地更换;同为女孩子,她们只比晓梅小两三岁,但和她相比真有天壤之别——衣服、包包就不说了,单是从住的地方来说,晓梅没有和曾启剑在工作室同居的时候,住的是带了阳台的豪华的高层楼房住宅,而她们则住在狭窄拥挤的公寓里面。两个人合租一个巴掌大的房间,偶尔对方的男朋友来了,自己靠窗凉晒着的内衣内裤赤裸裸地透露着无处躲避的隐私,常常让她们面红耳赤。
“只说别的公司好,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曾启剑不耐烦小翁和小夏的蛇蛇蝎蝎,板起面孔训她们,“晓梅可是西源设计的首席设计师!你们什么时候水平和她一样了,在我这里一样能够赚到钱!”
小翁和小夏听了就冲他吐舌头扮鬼脸。
曾启剑也和晓梅谈过,劝她少买一点衣服,有钱补贴一下家里面,毕竟他听她说过她的家境一般。
“你不给我买还不让我自己买?”晓梅怼得曾启剑一愣一愣的,“我这个年龄不打扮等成了老太婆再打扮是不是迟了一点,女孩子的青春年华和男人不一样,金贵的也就这么几年,还不把自己拾掇得漂亮一点儿?”
曾启剑有些后悔多管闲事,确实如晓梅所说,自己真没有给她买过一件衣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比任何东西都值钱!”晓梅看他脸上讪讪的,双手环抱着他的头咬着他的耳朵说,“我说错了,我不要你给我买衣服,我只要你……”
一个月过去了,曾启剑坐不住了。他几乎天天和两个客户打电话,开始他们还支支吾吾地搪塞他,但到最后他们连电话都不接了。曾启剑感觉不妙,到两个项目地址实地一看,心顿时都凉透了——办公楼和夜总会两个项目都已经开工了,办公楼的项目已经在布水电线管了,而夜总会的项目正在做前期的拆除。
曾启剑并没有立即回来,而是在两个工地上转悠了很长时间。他装作自己是做瓷砖的业务员,向工人打听业主、设计单位和施工单位的情况。尽管工人知道得并不多,而且态度显得多少有些冷淡和不耐烦,但是曾启剑依然耐心地询问、热情地掏出烟散给工人,真像一个业务员一样,急切地想弄清楚这两个项目所有的信息。工人被他的工作热情所感染——准确地说是架不住曾启剑一支接一支递过来的他们平常难得抽得到的好烟,给了他施工负责人的电话,让他自己去联系。
回到工作室后,曾启剑和两名员工开了一个简短的会。小翁和小夏对于这两个项目无端丢失先是感到惊诧不已而后痛心莫名,都流下了泪水。本来对于室内装饰设计师而言,丢单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这两个单倾注了她们太多的热情和期待。二十多个日日夜夜在电脑面前殚精竭虑耗费心神的辛勤的劳动成果就这样白白地被扔到水里面泡都没有冒起一个;有好几次为了请这两个恶心透顶的客户,她们在KTV酒喝得像神经病,小心翼翼地躲闪着他们时不时伸过来的咸猪手还要全程陪着笑脸,回家以后到卫生间呕吐几回才算是了完一场局。
曾启剑等她们慢慢平复了情绪稳住了心神才说这两个单子的丢失责任在他身上,是他疏忽了大意了,责任不在她们,她们都是好员工,好设计师,好孩子。
“你们真的都是好孩子,来,都把眼泪擦干净!吃一堑长一智,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曾启剑目光坚毅地望着她们,用平稳有力的声音积极乐观的态度像个哲学家一样说道,“当我们很努力地去做一件事情而没有成功,那只能够说明有更好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随后他布置了下一阶段的工作——集中精力做好市图书馆的投标工作。市图书馆的设计费是三百万元,如果能够中标,将是这两个项目的两到三倍的体量。
当天晚上,曾启剑带晓梅到老地方吃馄饨。他对她说如果市图书馆的项目他能够中标,他就到她的老家去提亲娶她。晓梅就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要曾启剑重复说了一遍,她得到了他确切无误掷地有声的答复后全身都猛烈地颤抖了起来,连筷子都拿不稳了,再一次用难以置信的声音问他:“你说的是真的?”
曾启剑反问她:“你难道不想结婚?”
“想!我想结婚,我想和你结婚!”晓梅的泪珠滚滚从脸上落了下来。
曾启剑带着小翁和小夏把图书馆的投标工作做得绵密而扎实,晓梅也一有时间就过来帮忙。在投标截止时间的前三天的晚上几个人一直忙到深夜。当晓梅看到曾启剑把做好的投标书放进文件袋贴好封条的时候又一次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个人独立投标,如果你和大公司合作不是胜算更大吗,比如西源设计?”
“市图书馆项目因为此前设计大奖赛很多参赛者是以个人的名义参加的,所以这次招标文件特意对投标的主体和设计资质没有做要求,允许个人投标,”曾启剑回答,“我以前没有给你做解释是因为觉得你应该能够清楚我的想法一一我是市图书馆设计大赛一等奖得主,比一般的设计师中标的胜算要大,也要比别的公司中标的胜算要大。”
晓梅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送标书?”
“不,我一个人去,”曾启剑笑道,“这不是去打架,人越多越好。”
四
市图书馆项目的招标工作经过了一个多月漫长的评审,公开透明开标,最终揭晓中标者是曾启剑。
小翁和小夏就像两个小疯子一样又跳又叫又哭又笑,但是曾启剑表现得很平静,他只带着她们在外面吃了一顿饭表示庆祝,然后就开始了这个项目具体的工作。他分包了一部分的设计工作量给了别的设计公司,工作室又再招了三个设计师。
“都是好手!”他指着三个新来的设计师对小翁和小夏说。
晓梅事先没有和曾启剑商量就突然从西源设计辞职了,她想和曾启剑一起干,但是曾启剑果决地对她说:“你先回老家,我随后就去你家提亲。”
“你现在这么忙哪里走得开?”晓梅很疑惑。
曾启剑说他有办法,让晓梅先回老家,态度不容置疑。晓梅抱着他吻了又吻笑了又笑说那她在老家等着他。
晓梅在老家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她见曾启剑每次都说过两天就飞到她老家去,但是始终没有成行已经非常着急了,一天晚上两个人视频通话的时候她提着他的名字发脾气:“曾启剑,你真是贱!”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曾启剑微笑着看着晓梅说道,“我的父亲目不识丁,但是他几乎虔敬文化知识,佩服有智慧的人。我出生以后,他找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村小学的校长给我一连起了七八个名字父亲都不满意,但是当小学校长给他解释了“启剑”这个名字的内涵后,让他惊喜不已欣然接受。
“你的名字有什么内涵?”
“启剑,怎么启动一把宝剑?”曾启剑将头仰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庄重和骄傲,“轻用其芒动即有伤,是为凶器,深藏若拙临机取决,是为利器。这是《古剑铭》上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的父亲希望我是利器而不是凶器。”
“区别在哪里?”
曾启剑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晓梅的神色中有些不自然,眼睛盯着他说:“阿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就是凶器了?”
“对我而言,你成为凶器是处心积虑地在阳台上出现引起我的注意和爱慕;颁奖会场几乎所有人都因为疫情戴上了口罩,而你为了让我认出你来故意不戴口罩;主动邀约我出去吃馄饨近距离接触,进而确定两个人的恋爱关系,”曾启剑脸上带着轻蔑的表情,不疾不缓地说道,“你的心机让你成功了,我放松了对你和西源设计的防范,以为这是一场浪漫得猝不及防的爱情而不是你们蓄谋已久的计划;办公楼和夜总会的两个单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被西源设计拿走了,因为你不仅仅趁人不备拷贝了我的设计方案还知道我对客户的报价,西源设计只要稍稍降低报价客户就是你们的了!”
“阿剑,你怎么能够这么臆测我!”晓梅的脸上变得苍白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办公楼和夜总会的效果图我分别在两个项目的施工负责人的手机里看到了,效果图我从来没有给过客户,但那都是我原原本本的设计方案,唯一不一样的是打上了西源设计的标签!”曾启剑质问晓梅,“我那两个单西源设计给了你多少提成?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还是百分之二十?!”
晓梅侧着脸对着手机屏幕,没有做声,她的眼睑低垂了下来不敢直视曾启剑的眼睛。
“你还要什么证据?我的师兄是从我参加市图书馆的设计大赛就派你盯上我的吧?想想你们真是用心良苦啊!我问你,你买了那么多名牌衣服和包包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曾启剑继续说道:“你别说是靠你的能力赚到的钱,我们交往几个月,其实你的设计水平比小翁和小夏两个人强不了多少,她们也暗暗对你不服气,这些你很清楚!你是怎么当上西源设计的首席设计师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负担得起带阳台的豪华楼房的住宅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你和西源设计之间因为我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曾启剑涨红了脸,轻吼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因为我?!”
“没有……不是……阿剑,我错了……”晓梅在曾启剑犀利的洞察力和缜密的逻辑推理下开始惊慌失措,继而彻底被击穿了,她濒临崩溃带着乞求的目光哆嗦着丰满的嘴唇说道,“可是,阿剑,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求你原谅我,我真是爱你的......”
曾启剑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你爱我?你别玷污‘爱’这个字了!当我最后要投市图书馆这个标的时候,希望你能够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也是为了麻痹你,好让你认为我还没有识破你,对你说如果我能够中标就娶你。可是你到临了依然不死心!还是装作不经意间提出来要我和西源设计合作投标;看我始终不同意,说的次数多了又怕我觉察到你的企图从而修改标书,让你回西源设计无法交差,所以提出来和我一起去送标书。是不是?!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晓梅再也无法面对曾启剑声色俱厉的质问,她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手机屏幕上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得到她的抽泣声。
曾启剑冷冷地说:“我当然会修改投标书,最重要的是报价必须重新填写,因为我是‘守藏若拙,临机决断‘的利器而不是你这样的凶器!”
“你别说了,我……”晓梅已经语不成调了。
曾启剑停顿下来,收拾了一下心情沉默片刻问晓梅:“但是有一个问题,既让我痛苦又让我到现在都百思不得其解,你愿意告诉我吗?”
晓梅重新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抬起泪眼对曾启剑点了点头。
“我在三个月之前告诉你,如果市图书馆我中标就娶你,从你的反应来看,你是愿意和我结婚的,你当时激动的样子骗不了人。但是后来你为什么宁愿背弃自己的爱情,葬送自己的幸福也要为西源设计效命,仅仅是为了钱吗?”
“因为你的师兄——西源设计的老板答应我,只要我拿到你的投标方案和标底,他就娶我,结果.......呜......”晓梅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肩头抽搐得厉害。
“唔,我明白了,曾启剑看着晓梅,眼睛里面同情、厌恶和怜惜等复杂的情感在一起交织,“因此你认为如果和他结婚你能够得到更多,只不过你没有想到从我这里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导致西源设计没有中标,他不要说娶你,连你的饭碗都砸了!”
曾启剑长久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低垂着头颅的晓梅,不无痛惜语重心长地说道:“晓梅,我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作为临别赠言,因为我毕竟爱过你。你要记住:凶器只能够害人伤己,我的师兄充其量只是凶器,事业做得再大也会有伤到自己的那一天;你不适合在城市里面混,就在你的农村老家好好反省吧,以后嫁人的时候不要挑人家的相貌或者是不是有钱,只要人老实人品好就行了,因为好的人品才是这个世间的利器!”
随后,曾启剑拉黑了晓梅的微信和所有的联系方式。自此以后,他和她将注定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曾启剑决定无论多忙这两天都要回家去看看老父亲,他这阵子做梦都想当着父亲的面亲亲热热地喊一声“爸”,就像小时候一样,然后陪着父亲喝两口酒。酒是父亲唯一的嗜好。
这个时候,他尤其想起平时惜字如金神情冷漠的父亲只有在儿子的人品表现得非常出色的时候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夸他一两句。
毋庸置疑,在这个复杂纷繁、物欲横流,时时处处考验人性的尘世里,父亲才是真正懂得怎样“启剑”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