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色彩世界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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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城下了一夜雨,我回到老屋时全身几乎湿透。

    水汽充斥在窗外青色的天空,我坐在仿佛一摇就会散了架的木椅上,“呲啦”几声撕去六页日历随手丢进抽屉。

    我叫秦戏时,许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一个叫许宝卮的家伙出现,也很期待木门再次被推开伴着那张熟悉的笑脸,但是禁闭的木门映掩不住我的悲伤。犹记得她伸手遮住从窗缝里透出来的阳光说,“戏时,我的世界就像死去般沉寂和孤独,我似乎看不到未来,它就像是被一层霾笼罩着,而我迷失在里面找不到归路。”她眼底浓郁的悲伤令人不知所措,我是想伸手抱一抱她的,可胳膊就停在半空:她的悲伤冻结住了我的拥抱,我眼神躲闪着绕过她,看着剥落的墙皮慢慢放下胳膊。

    认识宝卮的时间长的连我也数不过来,关于她的秘密从来没有被提起,直到有那么一天。

  天气并不是很好,有缕缕阳光撕破乌压压的一片云朵,毫不吝啬地扑在大地上,这才使得周围不那么灰蒙蒙的。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画板欢呼雀跃,眼眸如水,纯净的如祁连山脚下那汪清潭。我递给她一盒水彩颜料,像糖果一样美丽柔和的颜色,她迟疑了一会但还是小心接过,我没有看到她眼眸里荡起的一丝涟漪和收了又收的难过。

    “画的什么呀!真丑!”“大家都来看啊!许宝卮抽象派艺术真是了不得!”“哈哈哈哈她是来搞笑的好吗?”笑声如潮引得我抬头去看,宝卮手中的调色盘和画笔不知是拿是放,抿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底噙满了泪水,我连忙丢下铅笔冲宝卮跑过去,低头一看画纸上似乎有两个小孩但是被乱七八糟的颜色涂的实在不像话,颜料盒更别说,三十六种颜色完全混在一起像沙皮狗一样令人不舒服。我匆匆把颜料盒塞进工具箱,背起画板拉着她一直走,到了老屋我才丢开她的手,顺带把画板丢在地上,还有工具箱,颜料被洒出来溅在她裤脚上,吓得宝卮往后退了几步,泪水决堤。望着一地不忍直视的颜料我更加恼火,刚才的一丝抱歉被瓦解的所剩无几,最后摔门而去。

    不欢而散以后很久都没有见过宝卮,学校里一直请假,我去过她家,回应我的只有落锁的大门。回到老屋,地上的颜料已经凝固了,画板和工具箱也都不见了,可能是宝卮丢进街角的某个垃圾箱了吧,我怅然若失地想。转身坐在椅子上,看到一封漂亮的信函,放在落灰的木桌上格外显眼。我打开它,依旧是白纸黑字,却写的极为工整。

戏时: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原谅我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得了色盲症,九岁那年的视觉世界还是一片暗灰,还以为是我比其他小孩笨许多。母亲已经跟叔父说好了去花城治疗,下午的列车。母亲还说,彩服戏时天一笑,宝卮捧处日重轮。既然诗人都把我们写进诗里,下一次重逢一定不会太久。

  我惊讶,懊悔,难过。一瞬间袭来的情绪让我眩晕,回忆就像黑白默片咔哒咔哒的在脑海里呼啸而过,可我却看得格外清楚。世俗的人以为失恋才是最无药可救的心痛,可是我摸着心脏,这里没有流血,可是好疼。 

  我轻笑,时间果然是个庸医,不然怎么过了这么久,心里还是被回忆搅得波涛汹涌。

  我用力拉着木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弄得我睁不开眼睛,摸索着插好门闩。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水分子还大量的聚集成一团掀起阵阵凉意,我裹了裹外套混进迷蒙蒙的空气里。

  自己只顾着踩地上积满的雨水,啪嗒啪嗒地溅起好高,也难怪许宝卮最喜欢雨天了,她的眼睛里容不下多的一抹色彩,飘飘洒洒的雨珠恰好掩埋了这一缺憾。

    忽然鼻尖传来一阵疼痛,原来是跟阿诚撞个满怀。阿诚是小镇上的邮递员,是宝卮的堂兄。他看清楚是我,急忙在军绿色帆布包里寻找着什么,而我完全没有在意。大约几秒后他脸上露出喜色,捏着信封在我眼前晃,“戏时,你没事吧!”我望着他澄澈的眼睛说到,“既然是色盲症,那么就没有可能治愈了?”阿诚一脸疑惑,皱着眉头又问到,“你傻啦?奇奇怪怪地说什么啊?”我垂下眼眸,手指头绞着衣角,“这可就相当麻烦了,宝卮永远也不知道紫藤色和雪青的颜色哪个更深一点了。阿诚你说是不是?”他给我一记爆栗。把信塞给我,“宝卮的!”我立马清醒过来,抢过阿诚手里的信,看了又看才确定这真的是许宝卮的字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居然是中国风的信纸,大片的红色上跃动着娟秀的笔体。毫不夸张地说,我一目十行读完内容,最后脑海里只飘着一个名字,一个地址还有一个冲动,是去花城的冲动。我拍拍阿诚的肩膀,无比兴奋地做个鬼脸便头也不回的一路狂奔到家。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一个声音从我心底里翻涌出来。

    我套上红色的卫衣,上面的图案是我最喜欢的史努比,然后从抽屉里翻出零钱包丢进背包里,在厨房做菜的母亲系着围裙进来问到,“这么慌张做什么?” 我把一块吐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许宝卮在哪里了,要去花城找她!”“午饭吃完去也不迟。”“不行!来不及了!”我跑出小院又折回来,从衣柜里翻出黑色的外套把卫衣换下来,母亲在厨房喊道,“你穿一身黑色又做什么?”我朝她扬扬手,“反正宝卮也看不清楚!”

    三百四十公里的距离就今天来说显得格外漫长,我靠在车窗边缘看着不断后退的白杨树,思绪万千。信里并没有提到她的色盲症,我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状态去面对她,对着玻璃排练了许多次见面的问候方式,都显得相当笨拙。我心里忽然一阵鄙夷,时隔多年的老朋友相聚怎么比约会的小情侣矫揉造作?我解开绕成一团的耳机线塞进耳朵里,许嵩的《千百度》如脉脉流水灌进来。

    许宝卮,我众里等你千百度,日出到迟暮,你可还在灯火阑珊处?

    下车后已是华灯初上,我站在人潮拥挤的停车场只感觉昏昏沉沉,拨通母亲的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到了花城,而后她又嘱咐我许多。按着信上的地址,二十分钟后我站在一座公寓楼前,忐忑不安地按响门铃,一道清澈的嗓音在电话另一头传来,是许阿姨。可我居然没有勇气说出一个字,啪的一声,许阿姨挂断了电话。我犹豫了好久又一次把手放在门铃上,忽然门口闪出熟悉的身影,“秦戏时!”我一怔,几乎要哭出来,“许宝卮!你居然让我等了这么久!”

    天台上,我和许宝卮迎着晚风,俯瞰灯火热烈的花城。她戴着一副深色眼镜打量我许久,戏谑地说,“戏时,你的穿衣品味越来越差了!”我眨眨眼睛,“在你眼里还不都一样?”她轻笑,我随即明白了什么,惊喜万分。“我大约可以辨别出颜色了。”她指着刻英文字母的眼镜说,“小弟弟画画的时候总能看到他从蜡笔盒里挑来挑去,上百次的换着蜡笔,当我穿过镜片,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着更多的颜色。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体验,普通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而我从来没有过像现在一样的感慨。”我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摸着她的头说,“都还来得及。”两人相视而笑,皎洁的月光拉长我们的背影,天台上休憩的两三只鸽子偶尔咕噜咕噜的叫几声,用机敏的眼睛望着我们,好奇而又胆怯。

    宝卮转过头,一本正经的问到,“紫藤色比雪青的颜色更深一点吗?” 我心里暗笑,迷失在色彩世界的少女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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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已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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