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本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是上学那会买的,但从未完整读完,最近重新拿起,从头到尾看了。看见一个孤独的灵魂在向上帝,向命运呐喊、祈告、问路,而地坛就在那里默默的注视这个叫史铁生的青年,看着他从年轻走到花甲,从风雨无阻地坛打卡到远远思念着地坛。地坛见证了一个残疾青年的人生至暗时刻,倾听他的心声和孤独,看着他迷茫、懊悔、释怀。
我一直觉得人活着需要希望,需要盼头,因为生命旅程终点必是死亡,死亡便终结了一切物质上的意义,所以需要有超越肉体的精神追求。没有希望是什么样一种迷茫呢?史铁生说:“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仅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我相信这是一种非常真切的感受——什么都找不到了,是一种心魂的迷失,根本不知去往何方的孤独与迷茫,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灵魂将要飘离肉体。人生需要一条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一条活路,最初好像是一条谋生之路,所以史铁生的母亲一次次带着他去劳动局碰壁,但他的母亲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最终能找到。
每个人活着就是在找这一条路,周国平称它是各自的朝圣路,我非常喜欢这个称谓,每个人朝圣之路就是在面对自己心中上帝,这条路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你去找到它,只有自己寻找,所以它也是一场注定的灵魂独行之旅。史铁生在命运的谜底里寻找,在地坛里寻找,在过往的记忆和印象里寻找。周国平在生活里寻找,在写作和阅读里寻找,在子女的成长里寻找。他们都是同路人,他们文字不为谁所书写,只为自己内心的上帝倾注。为什么要发表出来呢,我想,大抵是每个人的朝圣之路实在是太孤独了,能从文字间察觉到此路不孤,便能获得一种莫大的心灵慰藉和勇气。
史铁生常去地坛,最初在那儿是希望逃避另一个世界,后来思念地坛,在那儿似有一条界线,他是这么描述的: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来,悠远、浑厚。于是时间也似放慢了速度,就好比电影中的慢镜,人便不那么慌张了,可以放下心来把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看清楚,每一丝风飞叶动,每一缕愤懑和妄想,盼念与惶茫,总之把你所有的心绪都看看明白。在地坛里他体会到心灵的宁静——一个无措的灵魂,不期而至竟仿佛走回到生命的起点。所以他再也离不开“地坛”了。人生需要守望的距离,与喧嚣的生活拉开一段距离,以免受到生活的裹挟而不知自知,地坛于史铁生就是这么一处场所,而人需要这么一处场所。
于生命的思考我猜想每个人都是避不开的,也许年轻的时候忙碌的事业,充实的家庭生活可以填满你所有空缺,但人总有迈入花甲之龄,总有那些忙碌无法填充的时刻,这时候必会陷入虚无感中,因此人必定需要一座自己的地坛。现代人的生活最稀缺的,我猜想也是这座地坛。曾经科学告诉我神灵就是封建迷信,后来去过西藏,见过质朴的佛前朝圣,在书里感受人物命运的呐喊,我忽而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神灵,为什么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为何宗教亘古不衰,那是因为灵魂需要一个自己的神灵啊,在科学解释不了的命运面前获得一种自我的救赎。梵高给提奥的信写道——“实际上我们穿越大地,我们只是经历生活”,“我们从遥远的地方来,到遥远的地方去……我们是地球上的朝拜者和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