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同人文丨放下怨恨,何须六道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八期“同人文”征文活动。】

佛说: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今年是千禧年。我,蓝解放。我的故事,从一九五O年一月一日讲起。

在此之前的三年里,我在阴曹地府里受尽了人间难以想象的酷刑。

也许是每次提审时,我极度悲壮凄凉的鸣冤叫屈声,让阎王爷听得越发不耐烦吧,他最后命鬼卒给我用上了地犾中的极刑——丢进滚沸的油锅。我在沸油里被炸了半个小时之久,全身被炸得酥脆。痛苦之状,难得言表。

鬼卒用叉子将我从油锅里叉起来,放在阎王爷面前的青石板上。不一会儿,我焦干的身体趴在油汪里,身上发出肌肉爆裂的噼啪声。从头顶辉煌的烛光里传来阎王爷几近调侃的问话:“西门闹,你还闹吗?”

“不闹了!”我想自己如果再闹下去,就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了,“可我是真冤呐,我西门闹,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高密东北乡的每个穷人,哪个没吃过我施舍的善粮。我这么勤劳、正直、善良的一个大好人,才刚刚活到30岁,就被他们五花大绑、推到桥头上,用火药土枪给枪毙了,把我的半边脑袋打成了一滩血泥!就因为我是土地大户,他们就眼红我,就要了我的命啊!”

“好了,西门闹,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许多人该死,但却不死;许多人不该死,偏偏死了。现实就是这样,我这阎王爷也是没办法的。”

“我算是看透了,明明我是个冤死鬼,在你面前喊冤,请求你放我回去,让我有机会去找那些人讨回公道。”我越说越生气,声调越来越高,“可你!不但不安慰我,不帮我如愿,反而对我用尽酷刑。地狱和人间一样啊,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我对你用刑,是想让你自己醒悟。命运让你成了倒霉蛋,你就得认命。怨恨只会让你迷失心智,让你的灵魂无法超生。你在地狱待了三年了,今天才嘴软说‘不闹了’。好了,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让你马上投胎为人;二、让你历经六道轮回:先投生为驴、牛、猪、狗、猴,到第六世时投胎为人。我要怎么选,全看你自己的心性了。”

“此话怎讲?”我当然想转世为人,上辈子我才活了30岁就没命了,再说有谁愿意做畜生呢,我仰视头顶辉煌的烛光,满心不解。

“如果你能真正放下怨恨,也就无须六道了。就算让你投胎为人,假如你在人世又念念不忘前世的痛苦烦恼和仇恨,去报复要了你命的人及相关人等,我会把你的命立即收回来,然后让你进入畜道,直到你了无怨恨,再让你转世为人。”

我一听有机会离开这该死的地狱,忙不迭地说:“我…我…我接受前世的命运,我决定放下过去的一切,不再怨恨任何人。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做个人。”

“好吧,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阎王爷长吁了一口气,“闭上你的双眼吧,我这就放你生还。”

当我哭着睁开眼时,就看见自己在迎春怀里。她可是我西门闹的二姨太啊。哭声戛然而止 ,就像突然关住水闸似的干脆利落,我环顾四周。

咦,旁边站着的长着半边蓝脸的男人是谁?哦,我想起来了,他是我曾经的长工蓝脸。这间房子怎么这么熟悉?随着眼球转动,我确定这就是我西门闹的房子。房间门敞开着,我看见客厅里有两个小孩儿正在玩抓石子,他们都是五六岁的样子。那脸那模样就是迎春跟我生的龙凤胎西门金龙和西门宝凤啊,我被枪毙的时候他们才三岁。那去世 的时候,迎春肚子快要临盆的孩子在哪呢?

我收回目光,一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妈呀,敢情蓝脸娶了我的二姨太迎春,敢情我是他们俩的孩子。

这时,蓝脸说道:“老婆,谢谢你。我蓝脸生来命苦,这两三年有你和孩子们热炕头,我这日子是越过越舒坦啊。如今,我们又多了一个儿子,这大胖小子真会选时间,选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元旦出生。我们就给他取名蓝解放吧。现在是好时代,咱们分到了田地。我决定单干,只要我蓝脸勤快,相信我们一家的生活会越过越好的。”

“听你的。蓝解放,这名儿响亮!”迎春低头看我,眼中满是慈爱,又抬起头去,“老公,我和你在一起也很幸福。如果西门闹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么疼爱他留下的孩子,得多开心啊!只可惜我和他的二儿子胎死腹中了。”

原来,当年那个将要临盆的孩子死了,也许因为迎春为我的死过度伤心,胎儿承受不了那样的伤悲吧。迎春太不容易了,我仰脸看她,此时她的脸上写满了知足、安详。

迎春跟着蓝脸,我放心。蓝脸做了我西门闹七八年的长工,为人老实,做事勤快,心地善良,迎春跟了他,错不了。这阎王爷让我做了他俩的儿子,也算是让我投了个好胎。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家人和美相处。

我在蓝脸和迎春的细心照料下慢慢长大。我的哥哥姐姐——哦,不,我的双胞胎儿子女儿——西门金龙和西门宝凤也很爱我,他们抱我、陪我玩,家里有好吃的都是先让着我。

我长到四岁时,哥哥姐姐头一次带我走出西门大院来到村广场。好多小孩呀,有跳绳子的、有踢毽子的、有跳格子的、有抓石子、有打纸飘的、有玩石头剪刀布的,这一群那一堆的玩得不亦乐乎。我朝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走了过去。她正在自个儿踢毽子,毽子在她的脚踝上下翻飞,如同自在低飞的小鸟儿。有趣!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我对小女孩说。

“我从来没看见过你诶,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干嘛要和你玩?”女孩停下踢毽子。

“我叫蓝解放,我爸爸叫蓝脸,我妈妈叫迎春。”顿了顿,我又补充道,“我哥哥叫蓝金龙,我姐姐叫蓝宝凤。你呢?”

“我叫黄互助,我爸爸叫黄瞳,我妈妈叫秋香。”小女孩快言快语。

听到后面两个名字,我的头“嗡”的一声,感觉被轰炸了一样,险些站不住了。

黄瞳——我西门闹的佃户的儿子,那个开枪打死我的民兵队长;秋香——我的三姨太,在我被黄瞳枪毙的那天,她始终没有露面。那天,只有我的正妻白氏又求又哭的,二姨太迎春没到现场,我理解,那时她快要临盆了。当我被黄瞳差使的民兵们用细绳五花大绑推到桥上时,我问黄瞳为什么要这么狠心绝我的命?他一脸阴森地说:“少啰嗦,这是政策。要问去阎王老爷那里问!”随即举起土枪,枪筒离我半尺远,火药打爆了我半边脑袋。

“嗨,你发什么呆呀?你还玩不玩呀。”黄合作伸过手来拉了拉我的衣袖。大概那时我看起来一定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玩!”我回过神来。对于前世的事,我从未告诉过蓝脸和迎春——我今世的爸爸妈妈,就算告诉他们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我要带着这个秘密一直生活下去,还得做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才行。因为阎王爷给我投胎做人的机会时,就警告过我了,如果我还带着前世的痛苦烦恼和仇恨,折磨自己、报复他人,就把我的命收回去。那样,我将要开启六道轮回,转世为驴、牛、猪、狗、猴的。若变成畜生,有嘴说不出,生不如死啊。

不看黄互助的爸爸妈妈,就看黄互助这人,还是不错的。小小年纪,在踢毽子时,说好了的轮流玩,她一次都不曾耍赖。

12年后。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高校停止招生。那年我16岁,不得不高中辍学,因为年龄小,就跟着爸爸蓝脸种地、拉马车。

那年,西门金龙、西门宝凤22年。三年前他们可是西门屯大队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哦,不,是同时两个。双胞胎兄妹一回到西门屯,西门金龙就当上了西门屯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西门宝凤做了村妇女主任。

我哥我姐——哦,不,我儿我女——西门金龙和西门宝凤,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能够继续顺风顺水,得益于他们的继父、我今世的爸爸蓝脸和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是好朋友。

两年前的一个响午,蓝脸赶着马车,载着一个患肝腹水的病人和他的家属前往高密市人民医院。

蓝脸赶着马车,还没出东北乡,就见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人捂着肚子,头和脚的距离越来越近,像极了一只丟进沸水锅里的虾子弯成了一团。

此时,明晃晃的太阳像银光闪闪的利剑铺天盖地,路上空无一人。蓝脸“吁——”的一声,勒住马缰绳,马停了下来,他让车上的病人家属坐到前面来,抓住缰绳,自己跳下马车。蓝脸走近那人,瞅了瞅,那人脸色苍白。“痛……”那人看见蓝脸只说了一个字。蓝脸不假思索,就将那人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驮着人上了马车。

来到高密市人民医院,肝腹水病人家属将病人扶了下来径直走向医院大门;蓝脸把那人从马车上扶下来,看起来那人气色好了一点。

“谢谢你哈,好兄弟。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可能要痛死在路上了。今天上午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我最后一个下班,哪知才走出办公室,肚子就痛了起来,后来越来越痛,根本走不到距离不到100米的家。”

“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蓝脸憨憨一笑,“我扶你进去看医生吧。”

“你这人贵在心善,好人会有好报的。”

“托你吉言,我只想着全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看过医生之后,肝腹水病人需要住院。肚子痛的人也需要住院——急性阑尾炎,需马上做手术。

“我叫陈光第,是东北乡社区区长。”靠在病床上的那人伸出手来,握住了站在病床边的蓝脸的一双粗糙的大手说,“好兄弟,你是哪个乡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蓝脸,也是东北乡人。”蓝脸一脸平静。

“蓝脸兄弟,你回去时到东北乡社区办公室传个信儿,就说我病了在市里住院。家里就会来人照顾我,区里的事情,我的秘书会帮我打理些时日。”

蓝脸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叫陈光第的区长。他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着中山装,平头、宽额、四方脸,纯净的微笑。蓝脸感觉这位区长是个平易亲人的好干部。

蓝脸回到东北乡,为陈区长传了口信,也就放下了那天的事儿。

一个月后,陈区长提了礼物上门道谢。饭桌上陈光第举起洒杯:“蓝脸兄弟!我先干为敬,你随意。往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

两年后的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蓝脸怕读了些书的孩子们受到伤害,第一次登门拜访陈区长。陈区长二话不说,命人安排西门金龙担任西门屯大队任革命委员会主任,西门金凤则做上了村妇女主任。

村里其他读了些书的年轻人,还有他们读过私塾的父辈,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红卫兵说他们是牛鬼蛇神,他们被罚跪、扇耳光、开批斗大会、剃阴阳头、当众游街,被剥夺了做人的尊严……有很多知识分子不堪忍辱,或喝农药或上吊自杀以求解脱。比如,小学教师陈华、大队会计陆羽、大学生张雷、……

西门金凤在工作的第二年嫁给了西门屯小学教师马良才,夫妻和顺,育有一子马改革,长大后学业优秀,工作后也顺风顺水。

西门金龙在工作第三年与村花黄互助结婚了,听说是黄互助追求他的,一开始黄瞳坚决反对,但最终架不住宝贝女儿的哭闹,同意互助和金龙结为夫妻。可自打他们结婚,村里人路过黄瞳家门囗,总能听到小夫妻激烈的争吵声,细听之下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西门金龙回到我和蓝脸、迎春的家,酒足饭饱之后,西门金龙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嘤嘤”地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抹了把泪看着迎春:“妈,我忘不了杀父之仇。3岁那样我亲眼看到我爸惨死在黄瞳的枪下,那场景时常出现在我梦中,每次被噩梦惊醒,我都全身汗透。虽然我从未说过,也平平静静地过着日子。 但从3岁那年我的心里就埋下了要为我爸报仇雪恨的种子。我现在是西门屯大队的革命委员会主任,他是西门屯村民兵队长,我完全可以用他当年伤害我爸的嘴脸,随便给他扣一个帽子,但我想通过折磨他的女儿来慢慢折磨他。”

我赶紧站起身来,走向大门,朝院子里望了望,没人。我关上了大门插好门栏,回到堂屋。

迎春的话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轻忽忽又沉甸甸,句句落上我心头:“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放下吧,儿子。你怀着这份仇恨会毁了你自己一生的幸福呀。你说你折磨互助,那你自己每天过得快乐吗?宽恕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呀。”

“是啊,是啊!哥哥,妈妈说得对。”我想起阎王爷对我西门闹说的话,忙不迭地顺着妈妈的话劝说西门金龙,“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说,是吧?”

“若要放下,就只有和黄互助离婚。你们劝我放下痛苦、仇恨,我何苦又要每天面对我的杀父仇人,让自己的心血流不止呢!你们说是吧?”

“儿子,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喜欢黄互助的,就像她喜欢你一样。今天我才知道你的心思。”坐在一旁的蓝脸说起话来还真不像没读过书的人,“如今,你决定放下恩怨、离婚离恨,爸支持你。儿子,人们常说眼中无恨而安祥。爸希望你内心安定平和,所以支持你的决定。”

“谢谢爸爸这么多年视如己出,养我长大,供我读书,教导我如何做人。”西门金龙说话间泪流了下来,“如果不是你接纳妈妈和我们兄妹俩,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一个月后,西门金龙以夫妻性格不合,与黄互助协议离婚。西门金龙从黄瞳家搬回家住了。

又一个月后,一天早饭后黄互助对爸妈说自己约了同学,要去县城买件衣服,就离开家了。眼见暮色四合了,黄瞳夫妇仍未看见黄互助回家的身影,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忙请村里人出去寻人。

这时,西门屯村委办公室接到县城车站派出所的民警打来的电话,说傍晚派出所民警在县城巡逻时,发现河边一具胸口插着匕首,躺在血泊中的女尸。围观的群众中有人说,这是东北乡西门屯村民兵队长黄瞳的独生女儿黄互助。

黄瞳夫妇接到派出所打来电话,当场昏厥。黄互助可是他们的命根子啊!这对夫妇本来还有个二胎叫黄合作,也是女儿,但不到三岁时,一场大病,夭折了。

派出所对黄互助的死因展开调查,但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查到凶手。人们背后各种猜疑。有人说,可能是一群红卫兵干的,因为黄瞳经常在民兵们面前耀武扬威;也有人说,是西门金龙干的,因为死者的父亲曾经杀了他的父亲,更多人指向后者。

很快西门金龙的嫌疑被排除了。因为很多人都可以证实他没有做案时间。黄互助死的那天,他上午在监督红卫兵贴大字报,下午在村委开会,到下午5点才散会,有人临时提议打平伙,七八个人就去了西门屯村村长——洪泰岳家,吃饭喝酒一直到晚上9点才散席。

安葬了宝贝女儿的黄瞳夫妇,一夜间白了头,嘴里尽说自己是遭了报应的话。

这话在我蓝解放听来, 就是阎王爷在为我西门闹主持公道啊,在我无欲无恨地活了16年之后阎王老子总算做了一件公平事儿,以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让人极度痛苦的方式,以孩子被凶杀这种极度残忍的方式,惩治了恶人黄瞳。但我内心又很不是滋味,该死的是黄瞳,不是黄互助啊!又记起阎王爷对我说过的话,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不死,他也无可奈何。难道黄互助的死,不是阎王爷干的,是老天爷的主意?

两年后,陈光来我家找蓝脸,那时他已是县长了。他对蓝脸说,让我在家务农太浪费人了。随后,就安排我去县供销社做了主任。

一次我去进货(准备补些酱油、醋、布匹)的路上,碰到了我西门闹的正妻白氏,虽然21年未见,但我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她来。

她佝偻着身子,花白的头发迎着寒风,就像秋天的芦苇荡,脸上的皱纹如同贫瘠土地上的沟壑,多而且深。黢黑而粗糙的双手紧抓板车扶手,卖力地拉着一板车猪草。

我的心顿时隐隐作痛。她是一个好女人。前世我与她夫妻一场,因为久不生养,她觉得愧对于我,就让我收了她的陪嫁丫头迎春做二姨太。迎春果然会生养。我和她合房的当天她就怀上了孩子,而且是双胞胎。这让我欣喜若狂。

“白太太,请留步。”白氏从我身边走过,我叫住她。

她回望,目光有些迟疑:“小伙子,我们认识吗?感觉你有些面生。”转过头去就要拉起板车往前走。

“我认识你,你曾经是西门闹的女人。他30岁那年被民兵队长黄瞳枪毙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泪水汹涌而下。白氏哽咽道:“自从他离世后,黄瞳差使他的狗腿子们逼问我,他的财宝埋在哪里?我就把他告诉我的说给了他们,我知道他临死前告诉我那些,是怕自己走后,若他们收刮不到钱财就为狠狠伤害我。可他们得了财宝后,却不知足,让我交出更多的财宝。我哪里还有财宝啊,他们就鞭打我,并将我赶出了西门屯。我这额头上的伤痕,就是他们打的。”说着,迎春撩起额前的头发,一条醒目的疤痕像蜈蚣似的趴在那。

“岂有此理!那些狗腿子太过份了!”我的声音由愤怒变得柔和起来,“白太太,你现在住哪里呢?”

“我住在娘家,在生产队打猪草挣工分。”

“怪不得,我在西门屯村一直没有看见过你。”想着我一直没敢打听白氏的消息,就怕听到这个善良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遭遇。

“我要走了。”白氏说着,脚下迈出了一步。

“好,就不耽误你了。有事就到县供销社找我啊!”对于白氏的遭遇,我眼下只能无为了。

三年后,1971年,我娶了县第五棉花加工厂厂长庞虎的女儿庞春苗,是陈光第县长做的媒。庞春苗——县人民医院护士,清纯、甜美、温柔,是我喜欢的对象。

十年后,我受陈县长提拔,做了副县长。想起白氏60多岁了,就和庞春苗商量接来家中养老。春苗真是我的好妻子啊,她怜悯白氏的孤苦无依,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我们家请了保姆照顾白氏。

又十三年后,我和庞春苗的儿子蓝开放大学毕业。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他去了沿海城市深圳发展,做起了房地产开放商。又三年后,蓝开发将西门金龙和继妻庞抗美(庞春苗的姐姐)生的儿子西门欢,还有西门宝凤和马良才的儿子马改革,都带了出去。他们在深圳买了房子、落了户,成了深圳人。

西门屯村还有很多人也去了深圳,其中有当年民兵队长黄瞳手下的那些民兵狗腿子们,都五六十岁了在深圳做起了工地农民工;也有这些人的后代,我们大多数人进了工厂,有人成了白领,更多人在一线做员工。他们每年只在年末返村与家人共度春节。

又是一年年末,再有十天就千禧年了,一辆大巴满载着回西门屯的打工人,白天里他们像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互相说着什么。说累了,说倦了,都沉沉睡去。凌晨3点,突然“哐”的一声巨响,大巴冲下高速护栏侧翻,当场死了8人(包括两名司机),其余人都安好。

西门屯村一时阴森森的。说来也奇怪,那些车祸死去的人,都是当年要我西门闹的命、驱逐我白氏的那些人的后代。

我,蓝解放,平安活到五十岁,体验了“无欲让我自在,无恨让我安详”的美好;也明白了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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