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鸟,确切地说,是一只雕。
特别大的那种,大家都叫我大雕。
现任主人是个残疾人,别人都叫他神雕大侠。
我的上一个主人叫独孤铁柱,不过别人不喜欢他的名字,所以别人都叫他求败,剑魔独孤求败。
我很想他。
一
记得我第一次遇到独孤求败的时候我还会飞,体型也不大。
那时候的我生活的无忧无虑,翱翔天际,狩猎天下,过着多么潇洒的雕生。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青年。
提着剑的青年。
那时的他穿着青衣,挽着袖子蹲在火堆旁边流着口水,一把紫色的软剑上插着一只烤的金黄的兔子。
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是因为肉香才被吸引的。
吸引我的是因为那个青年在黑暗中也闪闪发光的眼神,一种孤傲绝代的独特气质。
当然那快烤好的兔子也是一部分吸引我的影响因素,细微到可以忽略的那种。
“来做我的伙伴吧,我们去探索剑道的至高境界,败尽天下豪雄。”吃完烤肉的他眼神不再发光,但还是很真挚温和。
“不感兴趣。”我振翅欲飞,自由的狂风才是我的追求。
“我们可以吃江南的烤鱼,塞北的烤羊,西域的烤牛……”
“走吧,我们去征服天下豪雄。”我落在他的肩头,翅膀拍拍他的脑袋。给他打败天下英雄打气加油。
而后的几十年里是我雕生中最无法忘怀的日子,我们吃肉,喝酒,吃肉,喝酒,吃肉,顺便比剑决斗。
十几年里,他从一个普通的青年变成了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剑魔。
剑魔独孤求败。
二
“你输了。”独孤收剑,不再看对面躺倒在地上的失败者的脸色。
因为失败者我们也见得多了,他们大多都是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的伤,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奇异,吐一口血,挣扎着问:“你这是什么剑法?”
所以我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每次独孤都会翻着白眼回一句:“你猜?”
一开始独孤解释这不过是自家劈柴的刀法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你在侮辱我的表情,然后通常会往独孤的衣衫上吐一口血:“不可能,这等绝世剑法……”
独孤实在是解释的心累了,尤其是每次对方吐到衣服上的血迹都非常难洗。
事实上独孤也不叫独孤求败。
因为他和我说过,他叫独孤铁柱,那是在他从小生活的村子里,算命老先生想白了头发才想到的好名字。
可惜江湖上的人从来不讲道理,说你叫独孤求败你就必须叫独孤求败,叫独孤不败都不行。没有人愿意做被村夫劈柴一样就劈开的武林废柴。
尤其是那个村夫叫铁柱。
所以江湖里的剑魔是来自隐世门派或武林圣地的绝代天骄,剑法无双,为人孤傲冷漠,风华绝代。
而不是,也不能是一个能抱着剑,养着一只鸟,在冷风里吸溜鼻涕,靠着烤红薯填饱肚子的倒霉汉子。
好在独孤的剑法确实不错,所以每次决斗完我们也能靠着奖金躲在破庙里吃顿热乎饭,能有只烤鸡还能说明对方功夫稀松,人品还算过得去。
毕竟医药费什么的是真的贵。
不过身为一只雕,我却总是无法理解这些功夫平常的侠客们是怎么做到天天吃饭有酒有肉的。
这个问题独孤也想不明白。
三
故事的转机是一个女人。
作为一只雕,陪着独孤闯荡江湖十几年,体型也从矫健变成魁梧。听过许多道理,也见过无数人,但却从未有人像这个女人一样。
我不懂人类的审美,但我从独孤见到她的眼神里的光能读出这个女人的美。
因为独孤眼里上次放光还是晚上看到烤肉的时候。
女人是个普通人,不会武功,饭做的很好。
那是我认识独孤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准备放下剑,成个家,织布种田,放牛养娃。
也是第一次听独孤说他梦想的生活。
甚至独孤会经常坐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女人因做饭而生起的炊烟会拍着我说:“雕兄啊,你该减肥了,将来我的孩子还要你帮着照料呢。”
我也通常会回他一句:“不可能,我胖一点最多飞不起来,不重要,我跑的快啊!”
他也总是摇头:“你啊你啊。”
而那个女人也会适时的到院子里喊我们下去吃饭。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江湖里小心眼的人还是比较多的,不忿独孤一剑之仇的人终于找上门来。
月黑风高,烈火熊熊。
独孤在大火和烟雾中提剑,杀人。
那是他第一次出剑杀人,不再是到打败为止。
那一夜他杀了十九人。
最后一人是那个女人。
烟雾和鲜血,厮杀与惨叫中,独孤无意识的一剑刺穿了女人的心口。
烈火渐熄,他抱着女人在落败的院子里一直到东方发白,又抱着女人上了山。
他不让我跟着。
四
独孤后来从自家院子的废墟里刨出很多烧坏的锤子镰刀锄头什么的,然后找铁匠打了一根巨大粗糙的铁条。
他说那是他的新剑,他把之前的软剑和女人留在山里。
他说他大概知道功夫稀松的江湖人是怎么吃喝不愁,大鱼大肉的了。
他说他叫独孤求败,剑魔独孤求败。
后来的日子又变得像之前一样,或者不一样。
独孤出剑不再留力,也不再收招,只是直直的一剑劈下,挡不住的死,挡得住的就再劈一剑。
我们也不需要在冷风里等着烤好的红薯,十天半个月蹭一顿热乎饭。
无数的江湖人开始提前备好酒肉,等着独孤落脚。
日子就这样开始加速,独孤开始生白发,我也开始掉羽毛。独孤逐渐老去,我也逐渐丑陋。
我们又回到山里,没有重建院子,而是在山里找了一个山洞。
山里的日子很简单,日子过的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独孤不在用那只粗重的铁条,只是随便捡起树枝就能劈了柴,升起烧一夜的火堆。
偶尔我们会蹲在山顶,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后来独孤给铁条建了一座冢,建好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他嘶声的嚎哭。
我记不清了,因为当时我在和山里的蛇搏杀,那些蛇是金色的,看着就像烤好的兔子。
我记得独孤看到烤兔子的时候眼睛会发光。
五
后来独孤是什么时候死的呢,我又忘记了。
我只记得我在山里每天奔跑,捕蛇,奔跑,捕蛇,奔跑……
我只记得好像有人说过要我减肥帮他照料孩子。
再后来遇到一个眼睛亮晶晶的年轻人。
和独孤不一样,他的功夫稀松,认识没多久,连胳膊也断了。
不过他兔子烤的很好吃,和独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