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挺着大肚子沿着玄武湖散着步送公公坐火车。回头，看见一对年轻夫妇带女儿在湖边玩，旁边一奶奶说，你家多大了，没上幼儿园吗？
“三岁多了，没上。”年轻妈妈说得轻描淡写。奶奶不解，“我家孙子两岁多就上了，怎么不上啊？”“再大点吧。”年轻妈妈没再解释。我想她已经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几年后桐姑娘三周岁，因为各种主客观原因，没有在传说中的三岁入园。我其实是特别传统的人，嘴上说自由，随她发展，心里还是希望孩子按部就班读名校。
但是我偶尔会有叛逆和挑战欲。就像在大多数时候，我在班里是有点沉默的，但偶尔会在没有人回答老师提问时，举手站起来发言。所以在客观上没法顺利进入好的幼儿园，没法跟爸爸在一起时，我们暂时选择了放弃。
这对一个并不是真正放开的人来说，其实挺折磨的。因为在每个人都觉得三岁要入园时，你必须得时时接受提问，并且做出回答，就像文章开头的那位妈妈。
“咦，怎么没上学？”门口的保安说。
“哦，你接她放学来买菜啊？”卖鱼的大姐说。
“逍遥不了几天咯，马上就要进幼儿园关起来了。”9月初在黄山古村落唐模玩，路边卖祈福布条的小哥说。
插句题外话，那天我忍不住小哥劝说买了布条。他让我写字挂上，拿起笔忽然不知道要祈求什么？想了一会儿，只写了祝父母身体健康，全家快乐。原来，平时欲望那么多，真到抉择的某个瞬间，要求得又是那么少。
反正就入园这个事，我表面淡定，心里并不坦然，也会忧虑我们的决定不小心影响了孩子的发展。就算国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在上海，会朋友，偶尔突然会有疙瘩。可是，问题结束得总是出其不意。
那天傍晚，我带着娃在浦东碧云玩。
期间到旁边的酒吧上洗手间，回头走到大厅她被打台球的迷住了，就站在旁边看两位叔叔打台球。个稍矮的叔叔还热情地递一个球给她摸摸，感受一下，并说她以后让妈妈带她学。对面高个的叔叔微笑看着等待。
不一会儿她又被隔壁儿童玩具桌上足球吸引，确切地说是被几个姑娘的笑闹、叫喊声吸引了。
三个姑娘一个中国的，两个外国的，八九岁的样子，交流无障碍，玩得很high。最厉害的那个是中国女孩，活泼大方，英语流利，很有主见。高个子叔叔一会过来喊女孩英文名指着桐桐对她说，要跟妹妹一起玩哦，不要把她排除在外。
后来趁他们打球休息了，我不经意地问，姑娘成长得这么好，是一直上的国际学校还是英语用了什么方法呢？
“她还从来没上过学校呢？”
“啊——”我失态了，意料之外。“小学也没上？”
“对啊，没上过幼儿园，目前也没上小学。”
“那，有专门人在家里教。”我只能估摸他家里条件特别好。
“也没有了，我们没有系统教她学习，我爱人全职在家里陪她。她也就是个普通妈妈，也没刻意教她。”
不可能，大哥你唬我呢，什么都不教，孩子会长成这样。
后来他妻子抱着一堆礼物过来了，表达得更感性了一点。
“因为我两岁就入托了，后来一直比较反感学习，虽然也正儿八经毕业工作了，但特别厌学。”她说，“总觉得学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应该快乐学习吗？所以我们不喜欢孩子也跟我当年一样，不想刻意教她学习，但她现在自己会学一些东西。她的英语就是自学的，我哪教得了啊。”
“自学？孩子内力的觉醒？”我想起桐姑娘看英语视频《penelope》一直念皮拉皮，我纠正几次放弃了。这几天突然发现她不需要我叽歪，已经念对了耶。
“差不多，就是她自己要学，而不是逼着她学习。开始她看东西，学得很慢，我从不催她，慢慢的发现她进步速度超过我的想象，让我很惊奇。”
“所以也不是在家不学习，确切地说不压着她学，让她玩着学。”
“是的，我相信效果比压得好。当然父母也会更辛苦，可是现在哪个父母不辛苦啊。我看那些孩子上小学的朋友也是每天各种忙活，接送，帮孩子检查作业，跟老师沟通……”
“你们这样决定，一定有很多反对声，坚持这么多年，不容易。”
“是的，所以如果心态不好，不建议尝试。我们从不推荐推荐别人尝试，但也不会被别人观点左右。”他俩非常齐心，“平常心就好，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想太多。朋友觉得我们在做试验，可是他们把孩子交给学校难道不是在做试验吗？他们知道孩子会被教育成什么样？”
“那孩子呢，她会不想去上学吗？”
“小时候有一段时期，她也想去。但过了那一段她就再也不想了，跟朋友比，觉得还是在家好。”
“你们这样就是不打算让她走正统的教育之路了？初中高-大学。”
“目前还没有这想法，走走看吧，看她情况。我们觉得学习是为了自己学的，不是为了向外界证明什么，不一定要外界的标准审核？谁知道社会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那她不孤独吗？”
“她有很多朋友，几乎都是她自己交的，会经常自己找朋友玩。今天她生日就是自己办party，找场地，约朋友，全程不要我们帮忙。”（凭直觉我问，她是不是大多数是外国朋友，因为那种性格就像是土生土长的外国女孩。妈妈笑笑说，是的。所以，肯定还是家境不错哈，想想，我们谁家隔壁都是外国人涅。）
“其实，哪个人不孤独呢？就是我们大人，也会有孤独的时候啊。”爸爸补充，“我会告诉她，孤独是永恒的，你习惯了孤独，就不怕孤独了。”
没错，我也会孤独，而且，越长大越孤单。世上永恒的除了爱和死亡，恐怕就是孤独了。不过，真的就这么跟孩子沟通啦？我一直自诩把孩子当大人对待，但目前为止，还没这么跟桐姑娘这么对话过。学习。
（某日傍晚，从两个树中间拍到的太阳光。）
目送他们走后，我抱着睡着的孩子，胳膊酸疼，心里却透亮。我虽然赞同他们部分观点，但未必就去学习，一般人也没有模仿得必要。而是感觉像有一束光照进了心里，豁然开朗起来。
我想，迷信点说，这一定是上帝让我在这一刻遇见他们。很多我们以为不经意的遇见，原来会收获那么多。此处是不是应该有歌声。
我们都不是表面那般淡定的人，你要如何安抚自己那颗心？奇怪的是，世事仿佛早已安排好，原来人在迷茫困惑时真的会遇到那个对的人，那个能叩开你心扉，解开你心结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