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李商隐

外戚平羌第一功，生年二十有重封。

直登宣室螭头上，横过甘泉豹尾中。

别馆觉来云雨梦，后门归去蕙兰丛。

灞陵夜猎随田窦，不识寒郊自转蓬。

【注解】

1. 外戚：指帝王的母族、妻族。《史记·外戚世家》：“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唐刘知几：“如马迁撰皇后传而以外戚命章，按外戚凭皇后以得名，犹宗室因天子而显称也。”

2. 重封：加封两爵号。《史记·樊郦滕灌列传》：“（樊哙 ）西至郦，以却敌，斩首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 司马贞索隐：“小颜以为重封者，兼二号，盖为得也。”按，《汉书·樊哙传》颜师古注：“重封者，加二号耳。”

3. 宣室：泛指帝王所居的正室。汉焦赣《易林·师之恒》：“乘龙从蜺，徵诣北阙，乃见宣室，拜守东城。”

4. 螭头：古代彝器、碑额、庭柱、殿阶及印章等上面的螭龙头像。亦借指殿前雕有螭头形的石阶等。唐姚合诗：“才归龙尾含鸡舌，更立螭头运兔毫。”明王鏊：“我朝翰林皆史官，立班虽近螭头，亦远在殿下。”

5. 甘泉：宫名。故址在今陕西淳化西北甘泉山。本秦宫。汉武帝增筑扩建，在此朝诸侯王，飨外国客；夏日亦作避暑之处。唐李郢诗：“虬须憔悴羽林郎，曾入甘泉侍武皇。”

6. 豹尾：借指天子属车，即豹尾车。唐骆宾王诗：“敛容辞豹尾，缄怨度龙鳞。”宋 叶适：“白首参豹尾，后出夸先登。”

7. 别馆：行宫；别墅。《晋书·隐逸传·戴逵》：“吴国内史王珣有别馆在武丘山，逵潜诣之。”唐白行简：“翌日，命驾与生先之成都 ，留娃于剑门，筑别馆以处之。”

8. 觉来：醒来。

9. 云雨梦：《昭明文选》卷十九〈赋癸·情·神女赋并序〉：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寝，果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王异之，明日以白玉。

10. 蕙兰：多年生草本植物。叶丛生，狭长而尖，初夏开花，色黄绿，有香味，庭园栽植，可供观赏。《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11. 灞陵夜猎：《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閒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后韩将军徙右北平。于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12. 田窦：西汉武安侯田鼢和魏其侯窦婴的并称。两人均为皇戚，每相争雄。事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晋曹摅：“廉蔺门易轨，田窦相夺移。”唐李白之五九：“田窦相倾夺，宾客互盈亏。”

13. 寒郊：冷落寂静的郊野；寒天的郊野。南朝梁江淹《望荆山》诗：“寒郊无留影，秋日悬清光。”唐沈佺期诗：“是节严阴始，寒郊散野蓬。”

14. 转蓬：随风飘转的蓬草。《后汉书·舆服志》：“上古圣人，见转蓬始知为轮。”《文选·曹植〈杂诗〉》：“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

简译：

少年是一位外戚皇亲，在平定羌胡之乱中立有赫赫战功，因此在二十岁左右时就被加封有两个爵号。

少年可以直接经过带有螭头的石阶登上皇帝的正殿，也可以跟随皇帝乘坐的豹尾车在甘泉宫中随意穿行。

少年常常在行宫中和宫女们行巫山云雨之事，醒来后从后门穿过蕙兰的花丛离去。

少年哪里知道，如果他这样不知进退，虽然有李广之功，最终也会沦落为田鼢和窦婴的下场呀。

脉络浅析：

这是一首讽刺诗，通过对少年拥有战功，但骄横荒淫的行为刻画，表达了对这些外戚之臣行为的深恶痛绝之心。

 首联是因果关系流水句，上句是因，下句是果。写少年因为平羌有功，被加封两个爵号。

颔联写少年的“骄横”，可以“直登宣室”，不可谓不娇；可以“横过甘泉”，不可谓不横。“直登”和“横过”为传神之笔。

颈联写少年的“荒淫”，此联使用了顺承关系流水对句法，上句说少年在别馆中和宫女云雨，下句说少年云雨后从后面溜了出去。

尾联预测了少年骄横荒淫的后果，灞陵夜猎是典故，扣回了首联的第一功。以田窦之典，即贴合了少年外戚的身份，又暗示了少年的下场。

田：指田蚡，西汉初外戚。相貌丑陋，巧于文辞。魏其侯窦婴掌权时，田蚡还是个郎官，往来于窦婴家，陪窦婴饮酒，对窦婴十分恭敬。汉武帝刘彻登基后田蚡被封为武安侯，拜太尉，后迁丞相。受到赵绾、王臧的牵连被免职，后田蚡惊惧而死。

窦：指窦婴：西汉初外戚。吴、楚七国之乱时，被景帝任为大将军。七国破，封魏其侯。武帝初任丞相。元光三年，窦婴的至交灌夫因在酒席中对田蚡出言不逊，被田蚡逮捕下狱，并被判死刑。窦婴倾全力搭救灌夫。但由于王太后的压力，灌夫仍被判为族诛。窦婴被处死。

诗中使用了因果关系和顺承关系流水对句法，以及借代、比喻和典故等多种修辞语法，委婉含蓄地表达了对外戚之臣骄横荒淫行为的深恶痛绝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