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鼠啊！并不是只有你
才证明说预见之事物可能纯属虚幻；
鼠与人再周详的计谋
都可能事与愿违。 ——《致小鼠》罗伯特·彭斯 （苏格兰诗人）
196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翰·斯坦贝克的《人鼠之间》即取义于上面这首诗：
『人也罢，鼠也罢，最如意的安排也难免意外，只剩下痛苦和悲伤，代替了快乐的希望。』
《人鼠之间》这部小说短小精悍，全篇共六章，情节只有短短三天，非常紧凑。故事以景物描写和人物对话推进，非常有情境感。初读时觉得平淡无奇，细细品味，心就会感到疼痛。
聪明的小个子和憨傻的大块头
主人公乔治和莱尼是两名农场工人，在农场干活。
彼时，在美国，这样的农场工人到处都是。他们是世上最孤独的一群人，没有家人，也不属于任何地方。赚了点钱就花个精光。从一家农场到另一家农场，干活干个半死。生活没有一点盼头。
但是乔治和莱尼不一样。矮小精明的乔治和魁梧憨傻的莱尼结伴，怀揣着对未来的梦想，努力工作和攒钱，不随便挥霍。
智商低下的莱尼力大无穷，经常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力气而伤害到别人，没有人了解他内心的柔软和单纯，魁梧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很有攻击性。他只是喜欢柔软可触的毛发，老鼠、兔子、女孩的头发……
富有智谋的乔治像照顾孩子一样保护着莱尼，但他也常常抱怨，因为莱尼老是惹麻烦，害得他两连工作都保不住，总是丢饭碗。如果没有莱尼，他可以轻松的生活。他想要的是安全可靠的未来，一座小房子、几亩地、花园和菜田、一头牛和几只猪、还有莱尼最喜欢的兔子……
既然这个大傻个给乔治带来这么多麻烦，为什么不干脆丢下他，自己一个人不是更好吗？在那个没人愿意结伴而行的时代，每个人都觉得别人很可怕。
莱尼没有心机、不会算计，面对乔治的恶作剧完全不会生气，他全身心无条件的依赖和信任乔治。乔治既需要高大的莱尼保证他不受欺负，也需要有人时刻提醒他对未来的梦想，在现实中遥不可及没人相信会成真的梦想。
无用的老头儿和老狗
人和人无法相伴的时候，狗是最好的伙伴。农场老清洁工砍迪的牧羊犬已经年迈，走路一瘸一拐，浑身僵硬、散发臭味。农场上的人一致认为这条狗已经没用了，应该一枪毙了它。
就像乔治习惯了有莱尼的陪伴，老坎迪也习惯了这条牧羊犬的存在。这不仅仅是一条狗，对老坎迪来说，这是他的精神寄托。现在所有人都逼迫他，杀了这条狗，他无力反抗，无助而孤独。
无用的不仅是牧羊犬，老坎迪本人，相对农场而言，也已经无用。他的手在农场受伤断了，现在还能留下扫扫地，用不了多久，他也会被开了。到时他就没地儿可去，也找不着别的工作。他希望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当他听到乔治和莱尼描述美好的打算时，立即表示愿意拿出所有积蓄，只想有个可以安定生活的地方。
前一天乔治和莱尼还因为工作丢了狼狈奔波，第二天夜里，有了老坎迪的加入，从来没真正相信过的事就要变成现实了。只要再有一个月，属于他们的未来即将成真，让人难以置信，这一切一切来的太突然，又让人惊叹，这件事实在过于美好。
卑微的梦，闪着动人的微光
有些美丽的梦，常人是不会做的。架不住被莱尼央求着一遍两遍三遍的重复，乔治自己也信以为真了。如今，这一切即将成为现实。
『十公顷大的土地上，有间小木屋，有架小风车，有鸡舍，有厨房，有果园。果园里种着樱桃、苹果、桃子、杏、核桃，还有好几株草莓。有一小片首蓿，还有足够浇灌的水。』
『我们会拥有自己的地，这辈子有了归属，再也不用睡什么宿舍了。』
『那地方是咱们的，没人能解雇咱们。如果咱们不喜欢谁，就可以说“给我滚”。要是有朋友过来，可以让他留下住一晚。』
单纯的莱尼把这个美好的梦告诉了马厩老黑卡鲁克斯，却被嗤之以鼻。读过不少书的卡鲁克斯看透了这个世界的现实：“每个人脑袋里都装着那么一小片地，没一个人能实现。就像天堂一样。没人真能去天堂，没人真能得到一块地。”
天堂太美好了。笨嘴拙舌的莱尼不会辩驳，老坎迪可以。他用大声喊叫来描绘自己的图景并沉浸其中。这幅图景太迷人了。自以为智慧的马厩老黑也无法抵抗它的诱惑，主动提出参与，哪怕只是干活。
贫穷卑微的底层小人物，为他人忙碌辛劳了一辈子，什么都不属于自己。现在有这么一块地，就差那么一点点，马上就要属于自己了。未来在闪光。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却无路可走
生活中没有梦想的人是可怜的。
那些无处可去的农场工人们，到了周末就去酒吧把钱赌个精光，赚到手的钱转眼就不见了，或者打架斗殴坐了牢。嘴上喊着想要一片土地，行动上却从没有认真对待过。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没什么好怜悯他们的。让人真正觉得可怜的，是有梦想而实现不了的人。但人生就是会在快要接近梦想的时候，因为某个原因打破美景，这才是狗血又真实的人生。
农场主儿子柯利主动招惹莱尼，手被莱尼捏碎了。柯利的老婆主动找莱尼聊天、还让他摸自己柔软的头发，却因大声喊叫吓到了莱尼，脖子被莱尼扭断了。
莱尼逃走了。他牢牢记住了乔治的话：“如果惹了麻烦，就藏到河边的树林里。”
乔治理解他：“莱尼从来都不是故意的，他老是干坏事，但没有一次是故意。”
但，一切都结束了。
老坎迪说过，他应该自己毙了那条狗的，不该让一个陌生人打死他的狗。
乔治知道莱尼藏在哪儿。他把想要抓住莱尼的人们指引到相反的方向，自己找到了他，然后，在莱尼的央求下，再次讲起了他们的未来。并举起了枪。
老坎迪提出乔治和他两个人还可以去买下那块地，好好地生活。他不会明白，于乔治而言，莱尼是能使他相信梦想的那个人，在莱尼身上，乔治汲取了朝着那个方向前行的勇气和动力。现在，他亲手把勇气埋葬。
『乔治举起枪，手抖得厉害。他的手又垂下去。』
一次现实和梦想的火拼，最终以梦想的毙命而终结。乔治在枪杀莱尼以后，会和其他农场工人一样，把赚的钱全挥霍完。他既杀了莱尼，也杀自己。
小说结尾的那段对话和描写，让人心碎。梦想破灭带来内心的挣扎，挣扎以后只剩下沉寂和孤独。
这是一部人人皆输的悲剧。
原创文章，转载须经作者园子东角一棵树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