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梅
唐·齐己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
明年如应律,先发望春台。
对于梅花,溢美之词太多。所赞全都躲不过“凌寒独自开”!确实,万物凋零的冬天,百花竞放的哗众取宠早已远去,春华秋实的热闹喧嚣也渐成回忆。冬季,是沉寂,是宁静,是更深的孤独和冥想,是一个新的轮回的启程。
当满目的寂辽和空茫弥漫,能让人凝眸停驻的,唯有你——花瓣吐出的那缕千回百转始终不变的清奇,枝头飘散的那份孤独倔强的凛然正气,连根涌出的那股酝酿毕生热血浇筑的灿烂明净。而这样的美,造物给了你——梅!你历经风霜苦寒,抱守一段美的旅程,最后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梅,美,没!只三个词便刻画了你的一生,思之终究意难平!不过,这是你的选择,也是万物皆平等的宿命!
从春天的繁华里黯然退出,从秋天的喜悦里淡漠抽身,走到冬天,原以为要就此永远沉默,熟料在严寒的摧残之下,在白雪的重压之中,你成了众人心中的逆转奇迹!呼啸而过的嘲讽和密集嘈杂的冷漠,如雪飞之时的寒气汹涌,似乎要把你一口吞没,但终究还有来自大地深处的那一缕余温,把你的深根狠狠抓住,最终催你长成了一朵奇葩!
于是,你成了高雅,清奇,不屈,忍耐,坚韧的代言,帝王将相,文人墨客,他们对你痴情不减,守着你走过年年清寒。不管是附庸风雅,还是惺惺相惜,皆不重要了。毕竟,在人间最肃杀的季节,你绽放了!向着这个并不尽如人意的世界,最终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花朵!
你的花色并不奇绝,你的芳香也不招摇,只因“万木冻欲折”,而你蓄积的一腔热血还无处安放——“孤根暖独回”。雪,一如既往随风而起,埋在厚重白雪之下的你,屏住呼吸,倾听过往的脚步。人间百味,你偏爱这份清寂,也深信,茫茫天宇之中,人和物各是独一无二,终会有和而不同的生命他者,珍惜这份心照不宣的倔强!
纷纷扰扰中,你终于等来了那份孤独坚定的律动。为了让诗人不再几次三番地往返折腾只为看你一吐芳心,也为了回赠诗人这份青眼凝视的深情,不顾夜半酷寒肆虐,你拼尽一生之力,咯出一瓣血红,于天地冰心深处崩裂,裹挟着不可抗拒的幽香!禽鸟们各自觅食求生,突然撞见你,疑似误入瑶台仙境,它们睁大眼睛,把头甩了又甩——原来是你!它们从不曾想到会开放的花儿,它们从不曾为之欢喜雀跃的缘分。只是,你脉脉含情吐露的心声,是那么坦诚纯净,深深刺痛了它们的眼睛!
其实,那个你倾尽全力回赠的诗人啊,他也有他的孤苦和寂寞。世间花开花落,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世事人情冷暖,他尝得比谁都透彻。他也一直憋着那股至死不渝的倔强,在这场不早不晚的偶遇中,你们各自都怀着对只此一行的热烈和执拗。不过是用力不同,深情不一的殊途同归而已!
他的人生,花开不早;你的一生,开花很迟!但是,遇见之后,他的心花开了,你的人生也因着这一瓣的馨香而飞扬了!
明年的望春台上,相信你们可以携手同行,让这份拼却毕生的渴望,如愿化为各自生命枝头的花朵!这是早梅的梦,也是诗人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