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花开两蒂
故事的开始，是花开两蒂……沿袭我辈“木”字辈，拟定双生女闺名：长女合栀，幼女合梳。
七月初七夜，这晚天空的月亮出奇的圆，牵绕着天空淡薄的紫色云彩，月光透过云彩洒在聚鶄斋的屋顶之上……整个合府都被惊动了，这是合族族长嫡子降生的夜晚，紫云绕月，空气中竟然没有半点风，却萦绕着一阵一阵若隐若现的花香。
“这样的天象，怕是合族长要得一位小族长了哈哈哈。”利烩心情愉悦地对坐立不安的合忠说道，“可不是吗，恭喜恭喜了……”冷月枯也应声附和，但合忠依旧带着复杂的表情，不见半点欢欣，他无法解释现在自己内心翻涌的不安，那是一种接近绝望的感觉，他甚至感觉体内的灵犀在迅速游走呼之欲出，他面色渐红有些茫然。
“哎呦，热闹！”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合忠愣住了，他回头看见说话的竟然是清晨饿晕在门前的老和尚，被家人救起暂置偏房，不知何时竟然乱逛到这里来了。他扒拉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带着油腻又邪魅的笑，“贫道最爱凑热闹了！”
合忠见他似乎喝多了酒，摇摇摆摆尚且站不稳，无心与他多言，示意身旁的管家带这个老和尚下去。合管家会意，伸出双臂上前去拉他，却不想这和尚像个泥鳅一样，软绵绵得从合管家手里挣脱，倏得窜到合忠身旁大大咧咧地攀住他的肩膀。
“小哥，贫道见你面色微红，怕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了吧。”
合忠正努力压抑着体内的灵犀，见他竟然一语道破不禁蹙眉，只见那和尚呲着一口黄牙。
“贫道最喜欢生得好看的人，有法子救你。”
冷月枯和利烩也打量着这个目空无人的老和尚，只见他左肩破衫滑落一直垂直腰腹，落出脏兮兮的干瘪肚皮。浑身上下透露着猥琐和狡黠，和一旁挺拔俊朗的合忠一比更是萎靡不堪，二人相视，纷纷皱起眉头。老和尚突然眯着眼睛侧头看着这两位贵人，故作嗔怒。
“你们两个偷偷看我干哈！”
“老和尚，不得无礼！”利烩努力压制怒火。
“咋啦，贫道对你无礼了吗？”
“你……”
“生得这么丑，入不了贫道的眼。”老和尚倒是一脸嫌弃地摇摇头，随手把左肩的衣服捞起来，“哼！让你们再偷看我！”
二人被挤兑，却难免放不下身份和他一般见识，只听利烩不耐烦地对合忠说道，“合族长难免也太好性子了，任由着穷和尚称兄道弟？”
合忠自感内力忽然像被抽去大半，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哪里有心思计较这些，他侧身躲开那老和尚的手。
“高人不知在何处高就？鄙人今日俗事缠身，实在无暇与高人论事，改日必定登门拜访。”话罢摆摆手，合管家会意，走上前来又来拉这老和尚，却不想老和尚抬手就是一顿乱挥，“你要干啥？贫道就不走。”
“高僧得罪了……”合忠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心脉尽数翻滚起来，扶住亭柱剧烈咳起来，合管家忙丢下老和尚搀住合忠，利烩和冷月枯也纷纷围上前去。
老和尚见他如此不适，拧嘴皱眉掐指算了半天，突然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的说道：
“所谓灵犀，是一种很独特的存在，或者说它是合族人的第二血脉，与血管交叉重叠融为一体，流经全身。一旦被内力激发便会如细胞一般迅速繁殖聚集，表现在施术者表面，便是体力，敏捷度，敏感度，以及对一切接近活物能力的感知能力等诸多本能迅速提高。”
合忠见他竟然这么轻易道破合族的顶级绝密，暗自吃惊。更况且诸多外人在次，多年来，合族凭借与生俱来的独特奇术，遥据万重门第一门族之位，素来与上六族貌合神离，尤其是盟主公子成，对其十分忌惮。此番如若泄密出去，不知道族人要受多少暗创……合忠不禁蹙眉，一股难以压制的无名火从心头升起。
“高僧再勿妄言，鄙人实在不想冒犯您。”
但那和尚依旧念叨道：“只有深受重伤时，合族长才会有这种灵犀在体内翻滚之感吧，你现在如此不适，想知道为啥吗……”
合忠哪能纵容他再说下去，心中的愤怒依旧升至极点，
“你还走不走！”
老和尚有些不满的撇了撇起着干皮的灰色的嘴唇，“走？贫道才不走！”他摇摇晃晃地一把攀住合忠，抬起他只到合忠肩膀的脏兮兮的脑袋，“我还要看未来的小族长呢。”他脸上还带着邪魅的笑，又凑近一步。
“我知道你怕什么。”他故作神秘的晃着脑袋，拍拍合忠的肩膀
合忠还要说什么，只听一身尖锐的哭声从聚鶄斋传出。
“生了，生了！贫僧的小徒弟哈哈哈……”老和尚打了一个机灵，一溜烟的奔向聚鶄斋，合忠伸手要拽住他，无奈他此刻简直像个疯子一样冲过去，嘴里还叫喊着，“哈哈哈，我的徒弟哟！！”
“来人！来人！拦住那个和尚！”
此刻老和尚已经推推搡搡地冲进产房，他看了眼已经昏过去的艾娉，又看看两个并排放在床上的婴儿皱起树皮一样的眉头“怎么两个？怎么两个？贫僧不可能算错啊……”他不解的嘀咕道，此刻合忠已经赶过来，一旁被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吓得不轻的侍女忙起身说道，
“恭喜族长，是两位小姐。只是这个和尚……”
合忠没等她说完，一把揪住那个老和尚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你脑子有病吗！”老和尚蹬着腿挣扎着，合忠抬手把他像废柴一般扔出去，产妇刚生产完，产房闯进一个外人算什么，合忠抑制着心中夹杂的情绪上前。两个粉色的婴儿乖巧的躺在床榻上，简直是一模一样，合忠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浓，灵犀仿佛受到召唤般几乎要破体而出了，当时不适感完全占据他的内心，他甚至没有发现小女儿身上泛着淡淡的紫光，也没有注意到小女儿自出生来一声都没有哭喊，所有的婴儿哭声都来自大女儿。小女儿睁着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也看着身边所有人，神色平静如同一个成人一般……
“合族长，你看她在打量咱们。”老和尚的声音突然响起，合忠猛的回过神了，不知这老和尚什么时候又溜进来了。
“你这两个女儿有一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我们浮山有几句老话，这双生子，其中一个是历劫的上仙，一个是阴间的老鬼。你家来了个老鬼哟……嘿嘿嘿，合族长你看你的小女儿，她认出我们了。”老和尚话还没说完，合忠已经恼羞成怒了，他一把揪住老和尚破破烂烂的衣服，“你胡说什么，我的女儿还容不得你个闲人说三道四，小心你的脑袋！”话罢狠狠将老和尚丢出去，老和尚踉踉跄跄的扶住门槛，颤颤巍巍的说道，
“合族长，我来此是为了寻徒弟的。”
“滚出去！”
“这是命数，你现在不愿意，十年后你还会带着一个女儿来寻贫僧的。”老和尚不怒反笑，“因为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治不了她哈哈哈。”
“你是什么人。”合忠低声问道，他感觉不适感越来越强。
“你到是要我进门啊，我有个大秘密讲给你听哟。”老和尚脸上又露出那种猥琐又邪魅的笑。
“那你滚吧。”
合忠听他还在卖关子已经对他完全失去耐心，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个时候竟然那么得焦灼烦躁。
他走向自己的女儿，看见大女儿挥动着的小手，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就在那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包裹住合忠，他感觉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灵犀也立即疯狂的涌动起来，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他的灵犀以及内力像脱缰的野马，受到召唤一般竟然源源不断的注入大女儿体内，他努力想脱身却无奈完全无反抗之力，他的意识也在被吸食，他感受到女儿小小的体内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无休止的吞噬着自己的生命力，而他同时感受到女儿体内比族内成年人都多都强大的灵犀，自己的几十年修为此刻竟然在一个婴儿面前黯然失色了，合忠大惊，意识在一点点消退，他的五官逐渐失去功能，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蓝光，那股强大的能力戛然而止，合忠无力地后退数步，被老和尚一把扶住。意识逐渐恢复，紧随而来的是深深的倦意……合忠强撑着身体，回头看到那个和尚。他突然变得严肃高深起来，之前的猥琐萎靡之态一扫而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和尚出手相救，要不是他冲进来分开他们，恐怕合忠那个时候就死在婴儿的榻前了……
“你这两个女儿呀，是你上辈子欠的债，也是你修得福分。”他讳莫如深地说道。
“合族长，这个孩子的奇异之处你也见识了，贫僧也无能为力，十年后修够修为一定会帮你封住这个力量。但我要提醒你，不管族内还是族外，任何有修为武功之人不要接触她，估计会死人的。”老和尚又叹了一口气，“因为你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便杀死了天生带有灵犀的小女儿，才让这个老鬼有机可乘……所以天命注定你本来只有一个女儿。”
“你说什么？”合忠大惊，“已经死了？那那……”他惊慌的看向小女儿，她也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合忠半信半疑的伸手探下她的颈部，果然没有半点灵犀！体内气息完全与合族人不同，合忠扶住床栏，绝望感紧紧包围了他。等了八个半月，终于盼得千金，竟然都是如此诡异的出身……
“我合忠自省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归附万重门也只为保全族人，却不想上天竟然降下这样的惩处……”合忠刀眉紧蹙，痛苦万分。
老和尚走上前来，看着合忠意味深长的说道，“天意如此，人各有祸福，合族长又何必自责于两位小姐的命数。”
“只是这阴山孤鬼，本性嗜血阴毒，贫道本该替天行道除了这个祸患。”
“不行！”合忠大惊，老和尚了然地摆摆手。
“贫道知道，自有法子渡她一程。”
“什么法子！”
合忠眼里闪过希冀，他忙追问道。老和尚定定神，伸手抱起合梳，竟见婴儿眼中竟然闪过嫌恶之色，不安地扭动起稚嫩的身体。
合忠大惊失色，只听老和尚口中念念有词，“贫道得罪了！”
话罢，老和尚咬破中指指尖，将血抹在婴儿额头正中，他单手飞快地掐起手诀，不出片刻，血迹如同被点燃一般在婴儿额头蔓延开来……待血迹完全干涸后，婴儿额头只留下一道如闪点般的赤红色印记，老和尚再施法，难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便浅了许多，只剩淡淡的痕迹。小婴儿渐渐安静下来，眼神逐渐变得懵懂起来，已经与正常婴儿无异了……
老和尚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他轻轻把婴儿放回床上。回头对合忠说道，“老僧惭愧，只能帮族长至此，至于您的长女……”老和尚神色严肃，“还是那句话，千万不可让她与任何族内携灵犀而生者有丝毫的接触，包括族长您！天助自助者，此女天资深厚乃至凡人之躯所不能承受，若有禁锢之法，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老僧今日于此与族长系下十年之约，定修得术法，封印这噬灭之力！”
合忠听他如此说，颇为感慨，忙做辑感念。老和尚却行色匆匆，摆摆手抬脚就要走，合忠忙追上前去。
“请问高僧法名！”
那老和尚早已飘然远去，背影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合忠心事重重，身体再难以支撑，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空灵回声：
——贫道灵父，陋居浮山邝宁寺也……
老和尚走了，一切看来似乎都很正常。族长聚族会，沿袭本辈“木”字辈，拟定双生女闺名：长女合栀，幼女合梳。
合梳眼中早已恢复了天真懵懂的色彩，而合栀则被族人隔离起来，不许参加万重门的仪式和聚餐，不许离开合府半步。起初合忠请了没有武功修为的侍女养育她，可当哺育她的老嬷嬷将一束花递给合栀把玩的时候，她看见花朵瞬间枯萎，像被火烧般化为灰烬……老嬷嬷和其他侍女便逃跑了。
自此除了没有武功的艾娉和合梳，她不被容许接触任何人。就这样合栀像个怪物一般长到四岁，她没有任何朋友，甚至每次见到合忠都远远的躲在窗帘后，她虽然不言不语，每到这个时候她大大的眼睛里都蓄满委屈哀伤的泪水，除了她，合忠和艾娉同样承受着巨大的伤害的打击，尤其是合忠，眼看着女儿，却从来没有背过她，抱过她。最终合忠甚至无法面对合梳，他不想因为随意接触合梳让合栀伤心难过，他开始变的易怒冰冷，沉浸于武功修炼上，距家人与千里之外……
在合栀四岁那年，七月初七，艾娉牵着合栀来到合忠修炼的竹林。
“爹!”合栀亲昵的唤到，合忠在一次被这个可怕的诅咒打败，他绝望的转过身故意不看可爱的女儿一眼，就在这时，他听到吧唧吧唧的跑步声，突然，他的腿被两只细细的手臂环住，合忠下意识的转身，低头正看见合栀天真的脸颊，她依恋的抱着合忠，脸上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爹，以后我都可以抱你了。”……
合忠不知道为什么，合栀那可怕的能力在四岁时戛然而止了，她似乎重生般，和平常的合族小孩无异了，但合忠依旧可以感受到她体内的巨大黑洞和强大灵犀，此后六年，合栀逐渐融入了族人之中，除了少数的偏见和针对外，合栀身上的诅咒似乎消失了一般，合忠断定是灵父早习得了术法，秘密封印了这噬灭之力，追问合栀，她却一脸茫然自称从未见过什么和尚，这令合忠费解……
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合家有女初长成，合栀在修为方面果然表现出异于常人的非凡能力，一跃成为万重门新一代族长继承人中的佼佼者，合忠更是如获至宝，练武习术无不事必躬亲，携长女出入万重门祭祀议事，已成常事。反观合梳，自幼淘气活泼些，又深受族人疼爱，不需练习术法，倒是乐在安然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