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夜,微寒。广袤的平原上,篝火星罗棋布。远远望去,恍如平常人家的烟火气,一派温暖祥和;走得近了,方听到兵器偶尔碰撞发出的冰冷的响声,以及空气中隐约的肃杀寒凉。
“炎帝,蚩尤真的很厉害吗?”
妭抱膝坐在篝火边,视线盯着不远处的营帐。火光把人影投在帐幕上,影影绰绰。
三年以来,自从这场战争开始以来,那营帐里的火光从未灭过。部族最强大的勇士聚集在那里,每一个都如同野兽般悍勇,身经百战,无所畏惧,忠诚的目光永远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我听说,蚩尤有三头六臂,刀枪不入,没人能杀死他?”妭问。
炎帝手握刻刀,正在一块兽骨上,一刀,又一刀,专注地刻着。听见妭的话,他笑着摇了摇头,眼角的纹路像水波一样漾开,一重又一重,山长水远。
炎帝说,“有些人,注定不会籍籍无名。”
妭侧过头,望着眼前的老者。他正撮起一些草药来闻,闭着眼,神情是近乎虔诚的专注。
妭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在这长者的面前,战争、杀戮、腥风血雨,全都不值一提。
他是那样的与世无争,她甚至难以想象,就在并不久远的过去,在这场战争令他失去自己的领地之前,他也曾是叱诧风云,天下敬仰的一方霸主,就连骁勇善战、威名赫赫的蚩尤也曾臣服于他的麾下。
‘炎帝’曾经是一个比‘黄帝’更加显赫的名号。
见妭仍旧好奇地盯着自己,炎帝又道,“蚩尤啊,他站在人群里,就必定要做最耀眼的那一个。他善战,也十分骄傲。与其说用武力征服,不如说是用他的骄傲。他就像一棵树,永远只朝最高的地方生长,身边缠绕着各样的藤曼,依附、膜拜、桎梏。”
炎帝顿了顿,垂下眼眸,“他不能容忍失败。你可以杀了他,却不能叫他臣服。他没有退路。”
妭皱眉,有些不解,“可是,他曾经臣服于您。”
“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没有那么强大,他的敌人也没有那么强大,所以,他还不需要用这样的骄傲来保护自己。”不知想起什么,炎帝的唇角很轻地扬起,脸上纵横的沟壑柔和地舒展了一下,“不过即便在那时,你的眼睛也不可能错过那个孩子。”
妭愣了愣,在黄帝的军队里,大家说起蚩尤时,都仿佛那是一个冷酷无情、嗜杀成性的妖魔。然而在这个已经有些伛偻的孱弱老者的记忆里,还留存着他年少青涩的模样。他曾经只是,那个孩子。
“炎帝,”妭伸出手去,拢在跳动的篝火上取暖,眼里含着忐忑,“这场仗,我们能打赢吗?”
炎帝手里的刀又开始刻,一笔一划,专注而虔诚。
妭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炎帝却道,“那个时候,阪泉之战的时候,我也以为输赢是很重要的事。”
炎帝把手里刚刚刻好的一块兽骨,递给妭。妭伸出手指,刻痕周围细细的突起摩过她的指腹。这块已经死去的森森的白骨现在又有了新的存在的意义。
“如今轩辕氏的族人用耒耜耕种,治麻为衣,采集草药救治伤病;神农氏的族人学会了养蚕缫丝,习隶首之学,筑造屋舍舟车。输赢成败,不过是必然发生的事情里的一个注脚罢了,只是一些人的执着。有些事改变不了,也阻挡不了。”
妭盯着跳动的篝火,半晌无言。
营帐里的人影渐渐分散,渐渐变少,渐渐地只剩下一个,岿然地踞守着那团橙色的火光。而其余的那些影子,已慢慢退到夜幕里去,慢慢消失不见。
一个颀长的人影,那些影子中的一个,朝着妭的方向走过来。妭迎了上去。
“大哥,”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妭鼓起勇气开口,“二哥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青阳摇了摇头,抬手打起帐篷的帘子,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青阳在榻上坐下来。榻前的几案上摆着一张琴。
“战事正紧,消息不是那么及时。”他的一双细长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语气温和,“昌意从小随父亲出征,见惯了这样的阵仗,我想他应付得来。”
妭点点头。她的眉心仍然蹙着,她定定地望住青阳温润的眉眼,像是在寻找一个答案,或者,一个可以暂时安心的理由。
在她的记忆中,大哥就是那个令她安心笃定的力量。父亲是强大的,有着席卷天下的气魄,他的强大使他被敬仰被服从,却不容易被亲近。而青阳,他永远温和,稳重,从容,深沉如同大海,和暖如同日光,是被依靠和信赖的那一个。
“昌意向来机敏。”青阳道。
“嗯,二哥鬼主意最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大哥有些欲言又止,眼里好似藏着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况且如今又有昌仆从旁协助。”
“对,还有二嫂在,二嫂这么厉害。”妭重重地点头,表现出信服的模样, 仿佛这样子内心便又更加确信了一点。
妭第一次见到昌仆的时候就喜欢上这个跨着高头大马,鬓边簪一朵扶桑花的若水女子。她的眼睛纯净如同黑曜石,她坐在马背上弯弓搭箭,脊背拉出修长而优美的弧度,火红的扶桑花映照出太阳的光辉。
我永远不会离开若水,她对昌意说,但你可以跟我走。
昌仆是统领若水蜀山氏的族长。
青阳的手指抚在琴弦上。
叮——,极轻的一滴琴音。
呀——,玄鸟修长的尾翼划破黑夜,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
青阳用指尖按住犹在轻颤的琴弦,把余音息灭在肃杀的风声里。
青阳弹琴的时候,总能引来各式各样的飞鸟,绕着他盘旋飞舞,跟着曲调唱和。青阳喜爱弹琴,也喜爱飞鸟。妭记得他曾经说,掌管教化当用鹁鸪这样重孝的人,可使民知礼仪;掌管军事用鸷鸟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当能严明纪律;掌管律法用鹰鹫这样有威信的人,可以立纲纪;掌管庶务用鹘鸠这样守时的人,则井然有序。
那你便是百鸟之国中的凤凰了,昌意取笑他。
“哥,很久没听你弹琴了。”妭轻声道。
青阳极浅地笑了笑,说,“等这场仗打完吧。”
“母亲这几日可还好?”青阳问。
“嗯,她精神还好,除了照看颛顼,就是日夜不停地纺纱织布。”
“母亲若是问起昌意……”
“没。”妭垂下眼眸,“一次也没问起过。”
青阳沉默片刻,道,“你若是有空,便多陪陪她吧。”
2.
风后一身白衣,斜斜倚在榻上,发丝自鬓边垂落。榻前的几案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子,风后纤长的手指轻轻挪动其中的几粒,一些奇怪的图形呈现出来。
轩辕黄帝终于派了应龙出征。虽然这样一来,济水的泛滥怕是免不了,收成受到影响,黄帝自己的部落恐怕也会受些损失。不过,风后叹了口气,不过,也只能如此。
三年,九战,双方相持不下,各有伤亡。但蚩尤手下有八十一个部族,即便黄帝与炎帝联合,人数上依旧远远不敌。所以拖得越久,只会对蚩尤越有利。加之不久前那一战,蚩尤以迷雾阵困住黄帝,三日三夜,军队差一点出不来。而今士气低迷,士卒间暗暗传言蚩尤三头六臂,刀枪不入,是杀不死的。按如今这情形,黄帝的军队,急需一场胜利来扭转局面。
风后在黄帝的眼里看到一种坚定的决绝,他那张为发号施令而生的唇紧紧地抿着,。
这令他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黄帝的情景。那时他正坐在水边钓鱼,黄帝向他作揖,请他出仕为相。风后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绝不肯服输的眼睛,那时的黄帝还只是一个小小部族的首领,但风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整个中原。
这些年,黄帝一点点吞并大大小小的部族,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就连阪泉之战对抗炎帝,也只用了三战。他从未遇到对手。
除了这一次。
风后注视着黄帝,他眉眼间的桀骜淡了一些,却多了一点被逼到绝境的狠戾。然而,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动摇他的野心,没有人。
“师父。”
冷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风后抬起头。妭站在门口。她没有穿着蓑衣,也没有戴着斗笠,但她身上一丝水汽也无。
黄帝女妭,天生灵力,所居之处,旱而无雨。
“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风后微笑着问。
“路过这里,来给师父请个安。”妭道。她低下头,微微脸红,为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话感到一点点不安。
空中劈过一道惊雷,狂风吹得营帐猎猎作响。风后凝神听了片刻,笑道,“那小子这回可玩得够了。”
妭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应龙,点头道,“平日里偶尔让他布个雨,总是抱怨不能尽兴。这次,终于有机会让他大显身手。”
妭和应龙都曾受过风后的指点,两个人都是天生灵力,一个为旱,一个为水。风后教应龙呼风唤雨,却教妭克制自己的灵力。
那时的妭总是一个人,总是为自己的灵力可能带来的灾难而不安。她虽然年幼,却还是能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妭,不要难过,你生来非同寻常,岂知不是上天的美意。风后说。
妭仰起头来看他,眼睛里的倔强和忧郁令人心疼。风后伸出修长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多年后,她已经长大,已经能够把自己的不同隐藏得很好,却还是习惯用目光追随他的身影。
她的心意,他岂会不知,只不过……
几年间,先与炎帝战于阪泉,再同蚩尤战于涿鹿,南征北讨,黄帝一统中原的夙愿一日未达成,他便一日无心挂虑旁的事情。
如果有一日,天下太平了,他头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汾河边去钓鱼。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谋算,只静静坐在水边,从早到晚。
或许,或许那时可以带她同去……
妭走近来看他几案上的石子,好奇地问,“这个是?”
那些石子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细看又好像藏着某种秩序。
“八阵图。”风后道,“还只是一些粗略的想法。”
妭细细端详,只见大小石子分成九个大阵,大阵之中又有小阵,共有六十四个。然多而不乱,隅落钩连,奇正相生,首尾呼应,竟似藏着八卦六爻的玄机,与《易经》隐隐有相通之处。
“八阵图的布局借鉴日月星辰运行的规律,每一小阵看似独立,实则与其他部分遥相策应,互为犄角。”风后道,“我们的兵卒人数不敌蚩尤,但如果配合相宜,未必不能以少胜多。”
风后边说边将其中的几粒石子挪了一挪,阵型随即变换,攻守之势突变,虚实之相迥异。
“真是巧妙。”妭击掌赞叹不已。
“丞相,前方军报。”营帐外有人大声呼喊。
风后猛地站起身来。
“丞相,应龙将军在冀州旷野大破蚩尤军队,蚩尤已经率部投降。” 报信的兵卒一路跑来,浑身都湿透了,气喘吁吁,脸色因为兴奋而发红。
“太好了。”妭几乎跳起来,不敢相信似地捂住嘴,“太好了,我去告诉娘。”她一转身,冲进雨幕中去。
风后仍旧站在原地,脸上神色未明。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八阵图上,纤长的手指将几粒石子移了一移,图上两个原本互不关联的小阵随即形成合围之势……
3.
大雨已经停了,空气里仍旧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土地依旧泥泞。
妭懒懒地倚在摇篮边,伸出手,逗弄里面的婴孩。颛顼伸出胖胖的手指,一把抓住了,把嘴凑过去,用刚刚长出的细细的牙齿去咬。妭吃痛地嘶了一声。那婴孩却咯咯地笑起来。
“他长得真像昌仆。”妭说。
“嘴和下巴更像昌意。“嫘祖笑道。
妭看向嫘祖。自从失去了昌意和昌仆的消息,母亲便极少主动提起二哥。
“我们兄妹三个,数昌意最像您。“妭悠悠地道。
“你最像你爹。“嫘祖说。
“可惜,我既没有娘的巧手和聪慧,也不像爹爹那样英勇善战。“妭撒娇似地抱怨。
嫘祖从机杼边转过头来,抬起一只手捧住她的面颊,“我的女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妭摇了摇头,用手指挑起机杼上几缕细而白的蚕丝,俏皮地道,“天下间怕是没有一个女子不羡慕娘亲,也没有一个男子不想娶娘亲这样的女子为妻。”
嫘祖用指节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下,又端详她片刻,道,“你莫要看轻了自己。我西陵嫘祖的女儿岂是寻常女子。”
妭笑起来。是的,西陵嫘祖是一个可以和轩辕黄帝、神农炎帝并驾齐驱的名字。即便没有黄帝元妃的身份,西陵嫘祖所创的养蚕缫丝之法也足以令她名垂史册。
无数人湮没在历史中,另一些被永远铭记。妭又想起炎帝那晚所说的话。
输赢成败,不过是必然发生的事情里的一个注脚罢了,有些事改变不了,也阻挡不了。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风雨、见过多少沧海桑田,才能这样淡然呢?妭觉得炎帝就像是一个站在高山上的人,在他眼里,百川终将入海,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她自己,只是一个站在溪畔的人,溪水的深浅,水里的游鱼,一粒砂石投入波心激起的涟漪,便是她全部的视野,和全部的牵挂。
二哥还是没有消息。怎能一样呢?输赢成败,怎能一样呢?
妭突然僵住。电光火石之间,脑中有个念头闪了一闪,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正在凝结。
“蚩尤啊,你可以杀了他,却不能叫他臣服。他没有退路。”
炎帝明明如此说,可是为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扣住摇篮的手指节发白。她不敢去想,可是又不得不去想。
“娘,大哥可是今日受降,他走了多久了?”妭声音发颤。
“午后起程,看时辰,应该快到了吧。”嫘祖疑惑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妭顾不上解释,跌跌撞撞地往营帐外跑。
“陛下不在,丞相也出营了。”卫兵不解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妭。
妭捂住嘴,她快要哭出来了。以蚩尤的性子,哪里那么容易投降?况且,蚩尤的军队久居淮河一带,擅长水战,岂能如此轻易被应龙打败?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想到?
轰——
惊雷炸响,刺目的白撕开天际。树的影子战栗着,东倒西歪,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天地间肆虐的,不是狂风暴雨,而是一种意志,生杀予夺的意志,嘶吼着,排山倒海,似要荡尽一切残存的反抗的力量。
大哥!
她已经失去昌意了,不能再失去青阳!
4.
蚩尤的诈降并没能骗过黄帝和风后,然而当他们率兵抵达的时候,仍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雨师风伯挥动着长剑呼风唤雨。暴雨如同利刃般劈向妭,雷霆闪电在她头上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苍穹之下,万千生灵如同蝼蚁,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全部吞灭。
妭的周身爆发出炽烈而耀目的白光,那光亮如同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冲破重重黑暗,撑起一片半圆形的屏障。风雨愈是狂暴,光亮愈是炽烈。那光亮带着无法挽回的慈悲的决绝,把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全都阻绝在外。
风后从来没有想到,妭小小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她矗立在腥风血雨之中,如同燃烧的太阳,点燃轩辕士兵眼中燎原的斗志。
青阳率领的军队和蚩尤的军队正在激烈交战。这个传说中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战神披挂铠甲,周身溢出杀气,如同地狱的罗刹。长剑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五六个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却无法靠近分毫。
然而轩辕的士兵毫无畏惧。他们被眼前的异象鼓舞,士气大振,一面大喊着,玄女来帮助我们啦,一面冲进数倍于己的敌军阵营。
突然,几十里外的南面爆发出一道冲天火光,滚滚浓烟咆哮着四溢奔流。
“是昌意,昌意成功了!”青阳大喊。
蚩尤的剑停在半空中,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火光升起的地方,九黎的方向。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他不能承受的力量冲向他,像要撕裂他的身体。他用尽所有的意志,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去。他低下头,看见一把利剑直直贯穿自己的心脏,鲜血顺着剑刃越来越快地汇集,染红脚下的土地。利剑的另一头,握在轩辕黄帝的手里。
蚩尤大吼一声,双目被愤怒和不甘燃烧得通红。他最后一次挥舞长剑,剑尖自黄帝颈侧堪堪划过。黄帝猛地倒退一步,长剑脱手。蚩尤仰面倒去,鲜血迸射出来。余光中,他看到自己的士兵正在顽强地拼杀。那是九黎最英勇的男儿,他们永远忠诚,永不低头,将战场视为生命的归宿。
我的士兵,我的兄弟。
血雾荼蘼如同烟霞,将天际染成枫林般绚丽的赤红。这是蚩尤一生中见过最壮丽的景象。
“蚩尤已死,放下武器!”黄帝振臂高呼。一瞬间,战场一片死寂。
蚩尤已死——,蚩尤已死——,蚩尤已死——
人群惊醒过来,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直盖过天际隆隆的惊雷。
黄帝——,黄帝——,黄帝——
喊声震彻寰宇,惊心动魄,中原大地上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妭猛然清醒过来,她周身炽烈的白光一瞬间熄灭,身体重重地向后倒去。
背后,一双手一把将她托住,揽入怀中。
风后低头看着妭。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眼睛失去了往日光彩,仿佛她的生命已燃烧殆尽。
“青阳,青阳……”妭翕动着嘴唇。
“放心,青阳没事。”
“昌意……”
“昌意也没事。昌意领军悄悄潜伏到蚩尤的后方,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是计。”风后说。
妭虚弱地笑了一笑,终于放下心来。她定定望着风后,问,“仗,打完了?”
“对,打完了。”风后点头,他只觉得喉咙发紧,一颗心像是被扼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用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道,“从今以后,黄帝就是中原的霸主。我可以回家钓鱼了。”
妭想笑,想说只怕爹爹不准,却没有力气。
“打完……就好。”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声音愈来愈低,终于微弱得如同叹息,“打完……就好。”
远方的天际,雨已经停了。涿鹿之野,大地遍布斑驳的猩红,天空是一片惨淡的青。太阳,终于就要升起来了……
(完)
注:根据《山海经·大荒北经》改编
——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