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一.香陨
妈妈生了病,大哥千里迢迢去求药,我每天负责给妈妈擦洗身子,喂药喂饭。而我们家里的最小的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妹妹,依然在摆弄她的花,妈妈生病后,她把开得娇艳无比的花从院子里移到了妈妈卧室的窗台上,弄得满屋子都是香味,而每次只要有新的花开了,她都会喊病得很严重的妈妈看她的花:
“妈妈,看这牡丹花开得多好啊,你闻到香味了吗”妈妈虽然很虚弱,每次总会用力抬起头,冲她微笑着,像是在赞叹她养花的手艺。
“哎呀,妈妈,你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我忍不住过去帮妈妈盖好被子,劝她躺好,要不是因为在生病的妈妈面前,我早开始教育妹妹了:整天就知道弄你的花,妈妈的病,却一点都不关心,亏妈妈平常那么宠爱你。
的确,妈妈对妹妹的宠爱早已经引起了我和大哥的不满。说不去学校就不去学校,说害怕见到人群,整天在家种花,缝娃娃,画画,花种得挺好,娃娃做得也挺逼真,画画得也不错,但是她从来不肯想办法把它们变成钱。妈妈不仅不说她,还主动帮她买缝娃娃的针线,画画的笔。我们家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在妹妹一岁的时候就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不要我们了,虽然他每个月会寄来一些生活费,但是三个孩子的养育重担都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也真是够呛,我跟大哥都能体谅妈妈的艰辛,从读小学开始,就通过捡垃圾卖钱这样的方式帮妈妈分担经济上的担子。为了不让妈妈受罪,我跟大哥约定,上完初中,就不读了,先找到挣钱的法子。
于是,大哥初中一读完,就去西部当了兵,因为维稳有功,现已升了官。这次是专门请了假回来的。30岁的他已经在西部结婚生子,他本来想把妈妈接到自己身边生活,但是妈妈不愿意,原因很清楚,因为害怕人群,只活在花,画,娃娃世界里的妹妹离开了妈妈就无法存活。
我读完初中,就去市区找活干了,一人身兼数职,利用赚的钱报了夜大,考了大专证和会计证,后来在市区一家国营企业了做了会计,我人机灵,不仅工作出色,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很好,于是也很快得到晋升,现在26的我已经是公司的财务主管,手下有4 个小将。
而妹妹从来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会主动帮家里分担丝毫的困难。妈妈也一直把她护在自己羽翼下,现在她都22了,依然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我和大哥每次说妹妹的时候,妈妈都会说:你们不用管,我来养她。
可你总不能养她一辈子。
她才多大,就说一辈子。
妈妈对妹妹的溺爱总是让我和大哥无奈。
但是现在妈妈生病了,病得再也无法照顾妹妹了,妹妹却依然沉溺在自己的娃娃,花,绘画里,连茶都不曾倒过。大哥回家这几天,我已经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怒火,他就像是一个随时要爆发的火山,只不过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忍着没有发作而已。而我也是攒了一肚子的气。于是,我跟大哥只好把她当空气,她也不怎么跟我俩交流,她除了在自己房间待,就是在妈妈的窗台前看那些花,或者坐在妈妈床前,拉着妈妈的手看着妈妈,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我们把饭做好了,也懒得叫她。我常常要跑医院去拿药,还要用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大哥呢则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四处求药,因为妈妈的病已经到晚期,医院无法根治,只能用药控制恶化的速度,大哥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些能够治病的药方子,就千里迢迢去朋友的朋友的中药山庄求药去了。我们哪里能顾得上她呢。
我煮了点稀饭,晾得差不多了,就端去给妈妈吃。她吃了几口就无法下咽了,妈妈重新躺了下来,病痛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她相比之前瘦了不少,头发也白了很多。啊,我的妈妈,这辈子受了多少苦啊,终于要享福了却患了不治之症,老天啊,你真是太不长眼睛了。我转过头,不让妈妈发现我眼眶里的泪。
多么健康而有生气的花啊。我一眼望见了窗台上的花,它们跟妈妈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每一个硕大娇嫩的花瓣上都写着,我是这个世界最美的存在,快来看我。我走到花前,香气扑鼻却刺人心扉。我端起其中一盆,想要摔在地上。但我放弃了,花盆也是花钱买的呢,我要用其他行动,来破坏妹妹对这个世界的幻觉。于是,我来到妹妹和我的卧室,她正在缝娃娃。
你的娃娃,做得挺好的,放到网上应该能卖些钱,还有你的画,等我再攒几年钱,找人帮你包装,应该也能卖点钱。你的花放到市里的花鸟市场卖,也能卖得出去,从现在开始想办法赚钱吧。
不,我不卖。它们都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别忘了你也是妈妈的孩子,她都养你到22岁了,你还指望她养你到什么时候?况且她现在生病了,需要你的照顾和金钱,你呢,什么都不做,还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孩子从父母那里得到了照顾和关爱,是需要偿还的,你知道吗?
被我说了一大通,妹妹低着头没说一句话,她向来这样,我没办法只能走开了,走之前丢了两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试着把你做得这些娃娃卖掉。如果卖得好,也请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继续做,赚得钱,我不会要一分,全归你。然后我央求一个开网店的朋友把我妹妹的娃娃放上去卖。我把娃娃照片发给朋友,朋友惊叹:真是你妹妹做得!?做工很好啊,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如此心灵手巧的妹妹。我没敢把妹妹的真实状态告诉他,只是说:卖得好,会有酬金的。关于那些花,我准备再到市区的时候,把它们带到花鸟市场,托人卖掉。
没想到,大哥求药回来后采取了一种更粗暴的手段来打破妹妹的幻觉。
大哥提着一大袋子的中药回来了,远程奔波,内心焦虑,他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全家都在被时间追赶着,唯有妹妹,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似的,依然青春少女的模样,手指依然洁白细腻,外界依然与她无关。还没擦把脸就迫不及待进房看妈妈的大哥一下被眼前的情景激怒了。
妈妈正忍着病疼躺在床上,妹妹却望着她的花很开心地笑着,好像床上躺的是与她无关的人。
大哥走过去,打开窗户,用力把花都扔到了窗外的院子里,并对妹妹大吼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人,整天就知道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知不知道生你养你的人已经病到什么地步了。
床上的妈妈用力坐起来,咳嗽着劝大哥:对不起,都怪我,跟你妹妹没任何关系。。。。。。这孩子。。。。。。这孩子跟你们不一样。。。。。。她不能。。。。。。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
“妈,妈,大哥也是为了你心急啊”我过去安抚着妈妈。
“大哥,你为了妈妈,也少说些吧。”我又急着去劝大哥。
大哥看到妈妈这副样子,没说什么,准备出去,一直低着头的妹妹拉住他的袖子,用颤抖的声音道:对不起,我也很想为妈妈做点什么,可是我只会养花,就想用花给妈妈带来好心情。
大哥沉默了一阵后,道:好好想想你还能为妈妈做些什么,你生病了,妈妈都是怎么照顾你的。然后他摔开袖子走了出去。
“妈,你还是躺下来吧”妈妈看见大哥走出去了,依然不肯躺下来,望着妹妹,眼神里满是心疼,我有些看不下去了,想扶她躺下好好休息。她却向妹妹招手:
“孩子,过来”
妹妹刚走过来,妈妈就张开双臂,妹妹顺势靠在了妈妈的怀里。
“孩子啊,没事的”妈妈反而安抚起她来了。她果真像个孩子似地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把脸深深埋在她的臂弯,大概真的被大哥的话伤到了吧。可是看到这副情景,我竟有些嫉妒,嫉妒她可以得到妈妈如此的宠爱,嫉妒她可以任性地活在自己世界里。
妈妈啊,我,大哥,她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只看到她。我忍不住走了出去,大哥正在厨房帮妈妈煎药。我便走出厨房,来到院子里,把被大哥摔掉的花重新拾掇拾掇,又在杂物间里找了几个废钵,废碗,把那些花移到这些器皿里。说不定还能卖些钱。我想我永远也学不会像妈妈那样去宠爱她。我必须要逼她去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