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阵阵桂花清香扑鼻而来,萍有点陶醉似的闭目凝神,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愉快之感袭上心头,终于和杰结束了十二年多的婚姻长跑,她竟然没有一丝留恋,没有财产分割,没有儿女牵绊,没有爱恨纠缠,一切都水到渠成地走到了尽头。
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有喜结连理满脸含笑的结婚人,也有争吵不休互相指责,寸步不让的离婚人,萍羡慕地看着他们,心理五味杂陈。领了结婚证,杰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扬长而去,萍苦笑,电影电视里男女主角往往会在离婚后心生后悔,说上几句让人潸然泪下的话,可是,真正生活中的场景,却凄凉的很。
萍四十岁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未来还会不会有爱情,她特别喜欢孩子,可是她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成为一个母亲。每当闺蜜们跟她倾诉熊孩子难管,叛逆的时候,她却听到了甜甜的幸福的炫耀,羡慕不已。她对婚姻和爱情彻底绝望了,她甚至不知道今后的路该走向何方。
十几年前,高中毕业的时候,萍参加同学聚会,偶然间认识了杰,一个看起来十分温和,善解人意的男孩,虽然不是高大英俊,但也长得很有特点,皮肤白皙,穿衣得体,整洁讲究,话虽不多,眼中含笑,萍喜在心底,一见倾心。
后来又有意无意地聚了几次,虽然杰没有公开地热烈地追求过萍,也没有送过萍火辣辣娇艳艳的玫瑰花束,也没有过海誓山盟,但是杰总是无比温柔地注视着活泼开朗的萍,倾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诉说。况且杰烧的一手好菜,常常邀请萍前去品鉴,于是,柴米油盐的平淡中萍感觉到了踏实和真实的幸福。
萍是家中长女,又来自农村,所以乖巧懂事,勤快能干,杰很满意。于是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走出电影院的杰,突然紧紧地拥抱着甜蜜的有些微微颤抖的萍,附在她的耳边动情地说:“做我的新娘吧,我会用一生好好爱你!”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求婚仪式,只有悄悄的耳边承诺,只有明月见证。如今想来着实有点寒酸。
萍穿上了新娘的嫁衣,隆重地嫁给了杰,大概有三四年的光景,两个人的确相爱很深,如胶似漆,耳鬓厮磨的幸福,你侬我侬的甜美,让悄悄流逝的时光都仿佛静止了。但是,一直怀不上孩子,招致了婆婆的强烈不满,那一年的除夕,公公喝醉了,大哭起来,大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萍和杰很尴尬,家族里的亲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就生育问题进行轰炸,直到曲终人散才善罢甘休。
那天,萍感觉好羞愧,私密的生育问题放到了公开的桌面,而且矛头都指向了自己,各种声音如噩梦一般环绕着萍,杰开始的时候还替萍解释几句,后来有人找就离开了,独留萍一人坐在审判桌上,任人语言宰割……
也许,两个人的心里就是从那时产生的间隙。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努力地想生一个孩子。从一开始家人们的规劝,到后来看到同龄人的孩子都上了小学,他们俩越来越强烈地想要生一个孩子。医院检查,各自身体无碍,各种偏方秘籍雪片般飞来,萍和杰一开始两年还能互相安慰,抱团取暖,后来彼此都厌烦了,找了各种借口拒绝回老家过年,害怕提到孩子一词。
杰的应酬多了,回家越来越晚,每次总是连招呼都不打,独留萍一人看着做好的饭慢慢变凉,然后默默倒掉。萍记不得擅长厨艺的杰有多久没有扎起围裙进厨房了。两人开始争吵,一个拼命的抱怨,一个愤怒地挥舞起拳头,但并没有落下,只是转身摔门离开。
萍单位被排挤,领导不满意,同事表面和气,暗地里嫌弃她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各种风言风语萍都听到了,欲哭无泪。有一天,外面暴雨大作,电闪雷鸣,夜深人静,杰还未归,萍一遍遍拨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她从开始的担忧慢慢变成了深深的怨恨,从不喝白酒的萍那晚喝了大半瓶白酒,然后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烧着了,她疯狂地呕吐,然后无力地倒在了呕吐物中,她全然不知。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杰进屋子的时候,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看到倒在污秽呕吐物中胡言乱语的萍,杰喊了几声叫不醒,拉了几下没拉动,索性回屋睡觉了,他也喝了酒,还淋了雨,头疼欲裂,萍太闹腾,他很烦。
第二天半晌,萍终于醒来,她头疼欲裂,感觉腰背酸痛,一摸浑身黏糊糊的,她意识到了自己喝醉了,吐了,失去意识了,就这样躺在地上,躺在呕吐物中睡了一觉。一向爱干净的萍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她立即来卫生间冲澡,她看到了昨晚杰换掉的衣物,她确信杰看到了狼狈的自己,杰竟然没有把她抱到床上,她第一次喝醉,杰竟然不管不顾,任凭她躺在冰凉的地上。淋浴喷头下,萍绝望地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萍离家出走了五天,杰一个电话或者短信都没有,萍哭了很多次,想了很多很多,生不出来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凭什么怪罪自己。两个人几个月没有亲密接触了,怎么生孩子,为什么杰也怨恨自己?萍寒心极了。自己回家了,开始了冷战。以前杰会换着花样逗她开心,现在,杰视而不见,回家就是打开电脑,联网打游戏,整宿整宿不睡觉。那晚萍醉酒的事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杰没有一句歉意的话。萍感觉自己在杰心里已经没有了位置。
后来的后来,两个人各自忙碌,一个打游戏,一个逛街购物,谁也不管谁,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分居而睡,各自安好,不吵不闹,逢年过节,各自封闭在家,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涉。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多,萍感觉遍体鳞伤,她想走出婚姻的坟墓,她窒息的痛苦不堪,她想逃走。
那天,萍生日,杰在打游戏,丝毫没有想起来,不过萍已经习惯了。萍给杰发了一个微信:今天,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吧,好聚好散吧,不要互相折磨了。立即,他收到了杰的回复:好的,什么时候去?萍的泪水决堤了,第一次提离婚,她想让杰犹豫或者反思一下,没想到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萍回复:现在就走吧。杰立即回复:你先走,我打完这一局马上过去。今日的杰好有礼貌,那么快的回复了萍的信息,她有些不适应。
真的离了,杰连收拾一下自己都没有,穿着拖鞋就来了,似乎离婚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萍怀疑,自己怎么和这个冷血的男人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个春秋冬夏,真实浪费了自己最好的年华,她恨杰的冷酷无情也恨自己眼拙不会识人。
带着遍体鳞伤的萍走出民政局,呼吸着丹桂的香味,她自由了,她解脱了,她想去泡个温泉,做个spa,然后美美地睡一觉,与这个四十岁的生日,与前四十年的自己,做一个彻底的告别,明天开始,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