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
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偶然想起发生在高中时代的小事。
大概是关于一个三无死宅突然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故事。
那个时候死宅还不是百分百纯度的宅女,她有梦想有激情,加入了快要被大家遗忘了的文学社,在不正经社长的拐带下,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基友打算重振这个几乎和母校一样古老的社团。
整整一年,他们写稿采稿、跑赞助、做宣传、排版印刷……
过程就像孕育一个新的生命,痛苦,漫长,遥不可及。
可它终究还是诞生了,即使没有被多少人看好。
不是很完美,可这是他们能为这个社团开出的最好的路。
一个天气很好的晚上,他们召集了全校的团支书开会,介绍那本薄薄的、凝结了不知多少精力的校刊。
一向不正经的社长大人对死宅说,我们正在创造历史。
死宅点点头说,您说得太对了社长大人这是个伟大的时刻,所以我的稿费什么时候给?
社长温柔地笑着把死宅踢上讲台,这就要看你卖安利的本事了呀小可爱。
好的社长,没问题社长,一定会让全校人手一本。
死宅努力用很燃很夸张的语气说明校刊优点一二三四条,视线飘忽不定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张脸,然后停留在一个熟人身上。
他很高,侧坐在课桌上两条长腿很随意地耷拉着,上身挺得很直,所以即使是这种坐姿也没有人觉得很失礼。
但是他还是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死宅腹诽,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了依然这么嚣张啊。
她不自觉地把小学时的他从记忆库里提取出来,跟这张长开一些的脸进行对比。
没多大变化啊,和以前一样欠扁。
死宅悄咪咪地盯着他,看他和身边的人小声说话,然后忽然笑起来。
红的嘴唇,白的牙齿和皮肤,狭长的眉与眼。
他们的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一触即分。
死宅讲完最后一句话,狼狈地跑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她揪着自己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吸气。
灯光太亮了,我的眼睛要被那家伙的牙齿晃瞎了。
死宅对她的基友说,让我到窗户旁边好不好,我觉得好热,心跳得特别快,感觉快要窒息了。
真的太快了,还特别大声,她不得不紧紧地捂住它,以防别人听到。
胖舟打量着死宅,小六,你脸好红啊。
???!!!!死宅紧忙捂住脸大叫,我没有!!
身边一群戏精基友露出慈祥的姨母笑,开始吃瓜看戏。
别不好意思嘛,来跟爸爸说说,看上哪家小公子啦?胖舟把一只猪蹄搭在死宅肩膀上。
啪哒啪哒。
那个跳动的东西从她僵硬的躯壳里掉出来,像跃出水面的鱼跌落在尘土里垂死挣扎。
我没有,她徒劳地捂着脸,想给自己一点安全感,我们只是很久没见了。
哦,是不是文啊?
被发现了。死宅脑子里一片空白。会被嘲笑吗?他们会像说一个无关急要的笑话一样告诉他吗?
还在地上挣扎的东西被一只手抓起来,玩弄般的慢慢收紧,像要榨汁一样挤出里面的秘密。
再不闭嘴的话,那本《盗八》谁都别想借。死宅甩开了那只猪蹄,打开窗户让课间的喧嚣涌进来粉饰尴尬。
胖舟咳嗽了一声,抱歉,我说笑的。
手忽然松开了束缚,那个东西摔下来,滚满灰尘。
一阵凉风吹过脸颊,她感觉全身过高的热度从毛孔很快地散去,连同那份突如其来的心悸一起,被风带去了不知哪个地方。
死宅又露出没心没肺的笑,真想让我原谅你的话,一个星期的冰激凌怎么样?
胖舟做西子捧心状,夸张地哀嚎。
后来是乏善可陈的迎新,退社,高考,毕业,升学。
第一个学期猝不及防地结束,北方的学校寒假放得很早,死宅已经是个24K纯的死宅了,她拿着昂贵车票跨越一段长长的纬度回到生养她的小城。它和她本人一样乏味单调,唯一让她留恋的不过是那些无法割舍的人。
一个中午,死宅带着零食跑去学校慰问她的妹妹。
她们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拥抱,死宅滔滔不绝地说话,抱怨妹妹的身高太高抱着死宅像抱着一个娃娃,吐槽北方菜会往肉里放糖和滴水成冰的严冬。
妹妹一脸无辜地听着,眼里写满了“你真的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死宅摆出咸鱼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僵持了两秒握住妹妹冰凉的手放进自己兜里捂着。
明明说好了待一个小时就回家,鬼知道怎么一转眼天就黑了呢。死宅默默唾弃自己意志不坚定。
她们手挽着手走出学校,死宅一抬眼睛,穿着裙子的女孩站在路边。
妹妹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你还记得她吧?以前的同学呢,现在是文的女朋友。
啊。死宅轻轻地在嗓子里喊了声。
女孩低着头看手机,铅直的长发间露出一点白皙的额头,清新得像半开的白蔷薇。
穿着日常洛丽塔的死宅怂了。
那个布满灰尘的东西又出现在挤满人的教室里,这一次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一点风都透不进来,一只手拿着尖锐冰冷的刀刃在它身上滑来滑去,似乎在思考往哪里下刀。
文不是在这里复习吗,她每天都来接他放学呢。
……这样啊。死宅揪着衣领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
塞满人的教室消失了,拿着刀的手消失了,那个东西呼应着引力掉下来摔得粉碎。
因为知道没可能,所以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掉。
久违的安全感重新包围了她,怂怂的死宅又变成了那个打不死锤不烂的咸鱼死宅。
有什么类似软肋的东西,没有了。
死宅忽然想起那个天气很好的夜晚里,当多巴胺不再刺激大脑的时候,她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内心毫无波动,明明一分钟前还鲜明得让她目眩的脸庞模糊成风景版的一点色块。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果然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个傻叉。
不是每一阵穿堂风,都能引来山洪,大部分至多扯一扯心幡,过了就走。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车站。妹妹看着死宅。
别担心,我自己可以的。
咸鱼啊。
只要有一口水就能挣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