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垒磊

最近996又被拎出来鞭打，这事儿就跟月经一样，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

关于996的话题我写过几次，我先说结论：我不支持996，而且是以实际行动不支持996，因为我的公司不996——早上9点上班，晚上5点半下班，如果愿意稍晚一点下班的话，还允许你早上迟到一会儿，且所有法定假期你都无法在我们公司里见到员工。

不过很多喊着“打倒资本家”的人就说不好了，今天是打工人，声嘶力竭地反对996；明天成了资本家，就拼命想着各种鸡贼的招对付曾经的自己。

我至少有行动来表达我的价值观。

但我要再说一个让很多人听了不舒服的结论：劳动法管不了996。

很多人大喊着让劳动法去“制服”996，这是根本没明白造成996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共分为两种：一种是高门槛，一种是低门槛。

高门槛的工作，竞争全在进入门槛之前，例如公务员；或者你想成为律师，必须先过司考。

而低门槛的工作，竞争全在进入门槛之后，例如送外卖、滴滴司机、办公室文员等。

所有关于赚钱的竞争，本质都是人的竞争，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么在过桥前把人都挤开，只允许你一个人慢慢过；要么在过桥时保护自己，最终在无数的尸体上成为少有的过桥者。

没有别的可能性，只有程度的差别。例如你不想竞争那么激烈，那就选择几个人或者10几个人过独木桥的那个地方，相应的，你的欲望也必须减少一些，因为过桥的收益肯定大不了，这事儿肯定是相适应的。

如果你希望钱多、事儿少、离家近，那么你希望的其实不是所有打工人都可以钱多、事儿少、离家近，而是你自己能够钱多、事儿少、离家近。

注意这里的差别，因为这样的差事一定会有无数人跟你竞争，如果你想要所有人都达到这样的状态，那是绝无可能的，你自己的等候位置得先让出来。

你的钱多、事儿少、离家近，一定是踩在别人的白骨上，一定是活在别人喷火的嫉妒中。你别说“老板铁板一块”或者“打工人群体铁板一块”，哪有什么铁板一块，都是必须踩在“同胞”的头上才行的。

可每个人的背景不同，对生活的要求也不一样，你觉得一个月5000够用，你也不一定在意这份工作，因为你的家或许在当地，你或许也还没成家。

但别人不一样，别人上有80高堂，下有3岁孩童，他愿意主动加班来抓住这份工作机会，你不能剥夺他的这个权利吧？

或者你觉得当前的工作给你6000就算钱多、事儿少、离家近，偶尔加班也说得过去，可人家觉得给个4000人生就很逍遥啦，可以接受天天加班，你不能阻止人家为了保有这份工作所做的额外牺牲吧？

换言之，你不想踩在他的头上，希望大家都平等的工作时间最好，但你并不能剥夺他想踩在你头上，获得老板认可和可能会有的超额收益的权利。

你想靠劳动法约束他的竞争行为，是完全没戏的。

劳动法的确规定了加班必须给多少钱，但公司可以选择雇他不雇你，毕竟跟你一样的人有很多，且有很多人自愿不收钱加班——你总不能阻碍别人不要钱吧？就算你能阻碍，要不打到他卡里以后，他再打回公账走个流程给你看看？

劳动法足够牛逼甚至可以一刀切地规定所有晚上6点还有人工作的公司全部违法。先不说这绝不可能，就算真的做到了，人家一样可以选择在家工作，facebook不是可以申请永久远程办公么？这样的加班方式你情我愿一点问题没有，而这同样会造成你的劳动价值“相对贬值”，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就算劳动法100%执行，也无法解决竞争问题，无法解决替代问题，无法解决人工的性价比问题，无法解决技能、知识和经验的稀缺性问题——要100%执行劳动法，换一种符合劳动法但让你的劳动价值相对贬值的形式，轻而易举。

大家往往太过于在意形式，在意情绪，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质。

每个人都在说社会越来越内卷化，可是社会何时不曾内卷过？以前读书人不内卷，那是读书人少；大学生、研究生不内卷，那是大学生、研究生少。

任何领域任何技能只要拥有的人多了，怎么可能不卷？

你说互联网公司现在成了血汗工厂，那是因为互联网发展了那么多年，互联网公司需要的岗位技能早已成熟，换言之，是跟你抢饭的人变多了，并非公司的心变黑了。

你认为的好像努力读个书、学个技能出来就能赚高薪，别人也这么认为，于是你的相对竞争力并没有提升——你寒窗苦读，人家也寒窗苦读，最后你所拥有的技能和知识依然是大众技能和大众知识，可不就是跟以前的装配工人没区别吗？你认为有区别，应该有不同待遇，因为你对标的是行业红利期的互联网公司员工或者某岗位的情况，是你自以为，你刻舟求剑了。

哪里有缺口，哪里才有高薪，这是规律，跟劳动法一点关系没有。

装修工人收入不错，稍微有点手艺的都不内卷，还大大缺人，你为什么不去？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收入低，又认为自己肯动脑有才华，还肯吃苦，那一定是假的，这个三角不可能同时达到，一定至少缺了某只角：

你肯动脑有才华，又肯吃苦，收入不可能低；如果你肯吃苦，收入低，那么一定不肯动脑或者对自己的才华有误解；如果你收入低，真的肯动脑又有才华，那么一定对自己“能吃苦”这件事有误解。

我家阿姨说老家的人听说她一个月挣那么多钱，都想跟着她出来，但大都只是说说，她们没看到钱放在面前，并不愿意冒险。而那些出来试试的，都坚持不了多久就回去了，一说就是“干不了伺候人的活”，可回到老家依然羡慕，循环中～

我还曾经跟一个种植头发的技师聊过，其实几个月就能从学徒0基础出师，收入也非常可观，我国的缺口也非常大。

这样的工作很多，可大多数抱怨的人并不愿意费心去找，也不愿意做过于辛苦的事情，言必称“拿命换钱”，可他们的欲望又没有到安分守己的地步，天天内卷内卷，其实就希望别人能退出竞争，别玩命跟自己干，可别人真的比你更在乎这份钱啊，为什么不能玩命干？

能怪谁呢？只能怪为什么你会沦落到只能跟他竞争，怪为什么那个只看中“表面功夫”又无能的老板你却离不开。

试图用大一统的规则去限制其他人，但只要没想明白“为什么劳动法无法限制”的本质，就无法在自己身上下“做出改变”的决心，最终一定是越来越差，100%是这样。

很多人到了现在还有非常强烈的“阶级矛盾”意识，但他们又不懂什么是真正的“阶级矛盾”，以为老板和打工人之间就天然有阶级矛盾，哈哈，你以为叫“雇主”的就是“大财主”了，就是“资本家”了，就是“利欲熏心、肥头大耳、来钱不正的坏人”了？

很多老板真就还不如打工人，而且他们的身份随时转换，例如我的cto之前就自己是老板。再比如我的公司如果赚钱不够多，此时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雇我，我也可以成为打工人，为什么不呢？

同样的，你攒点钱以后也可以雇人，既然老板就可以剥削人，为什么不呢？

告诉大家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个世上一定是只有老板越多，打工人的福利才越好，打工人才越值钱。

和很多人的直觉恰恰相反，所谓的血汗工厂，不是剥削者太多，恰恰是人们口中剥削剩余价值的老板太少，而“同胞”太多，导致太多人争抢同一个岗位，把相对劳动价值全给降下来了。

你想965，可以，我们公司的大门随时敞开，我相信有无数的公司都是965，你都可以选，要么是薪水不满意，要么就是人家看不上你，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呢？

不就是你相对于其他竞争者的才华，配不上你相对于其他竞争者的欲望嘛，多大点事儿。

老板死得越多，打工人越惨，我想这个逻辑应该很容易想明白，举个极端例子，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老板，只有你一个打工人，你说“我只会扫地”，也一样天价薪水被签走，就这么个道理。

万众创业的时候，打工人的日子是最爽的，劳动力的价格也是最高的。一段时间后，工作时长增加，劳动力价格下降，那都不是老板的黑心造成的，而是经济衰退或某行业衰退，其他老板都死的死，伤的伤，市场对劳动力的总需求减少导致的——也就是很多人无工可打。

正是如此，在挤压之下，劳动力价格才被迫下降，于是性价比提升，当老板的人又多了起来，打工人的日子才能再好起来，接着下一个循环。

你想让老板死，可老板死了以后就加入到你的竞争者行列了，抱着你一起死。

央视也好，其他官媒也罢，其实它们都懂，但它们都不说，只是一味地迎合那些愤怒又无脑的情绪。就像孩子踢到了椅子腿，它们明明知道事实却不说，只一味地说“嗯，对，是的，椅子真坏”。

还有类似这种说了一整篇，搏得了阵阵掌声，俨然一副打工人的代言人，其实一个屁都没讲的自媒体：

干得不痛快就辞职，别拿命去拼，不要透支身体……

谁tm愿意为了老板而奉献啊，真当活雷锋呢？还不是为了踩在同胞们的白骨上？毕竟白富美和房子选的是头部啊。

可你想踩在他们的白骨上，他们也一样想踩你的白骨上，所以这根本不是一句暖心的“顾着身体健康”就可以解决的。那些“向着你”的，不过是在贩卖给你一种精神幻觉，以便于你能天天去吸两口罢了。

你可以继续寄希望于劳动法，寄希望于“帮你出头”的自媒体，可以不必要赶紧提升自己在“同胞”中的职场能力排名。

你也可以觉得我整篇都在胡说八道，觉得我又站在了你所谓的阶级另一面，全在你。

可静下心来想一下，到底谁才坏？

（全文结束，我在抖音也发过一个关于996的视频，较简略，以本文为准，感谢你的耐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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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垒磊：著有畅销书《认知突围》、《爱情的逻辑》，2017亚马逊年度新锐作家、中信最受欢迎作者，2020年当当影响力作家，社群读书APP【蚂蚁私塾】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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