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

“啊，乐乐。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乐的面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些佝偻的身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爸，你别动了，我自己来就好。”

乐提着自己的小提琴，换了拖鞋，然后径直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马上关上了门。

门外隐隐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你吃了饭了吗？”

“用不用我做一点？”

“你那个房间没有被子，我给你拿一床吧。”

“不用！”

乐大声说道，然后把小提琴放在一旁，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床上。

屋外，父亲看着紧闭的门，眼睛耷拉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走到厨房。

不知过了多久，乐从深夜冷醒过来。

她打开房门。

客厅，一碗清汤挂面，里面放的几棵青菜和一颗荷包蛋，荷包蛋包的不是很好，有黄色的蛋黄在蛋白外凝固。

一旁，沙发上，还有一床被子，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是乐小时候，习惯盖的那种粉色鸭绒被，只不过现在看起来有些显小。

乐看了看面，拿了筷子，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

“还是放那么多盐。”

“没有妈妈的好吃啊…”

“妈妈…”

乐看向了一旁，墙上挂着一幅彩色的相片，照相里的女人，笑的很美，像是海里盛开的海玫瑰，温润如玉。那是她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病逝。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妈妈带着她拉琴的记忆，至于什么曲子，她总是想不起来。

乐的嘴唇微微的抿着嘴，然后她坐了下来，抱着那碗已经很咸的面，拿筷子往嘴里扒拉着。

不一会，碗里的面已经吃完，然而，乐还是一下一下的扒拉着。

窗外的月光，在灰色的枝桠上，蒙上一层纱布。

乐的眼镜片，蒙上了一层雾。

她慢慢的头埋在了臂弯里，小声的抽泣着。

一旁卧室，父亲盖着被子，一直没有动，像一座枯桩。

一旁，床头，一副灰白的相片，上面写着。

“婉仪。”

“享年30岁。”

-2-

“乐乐。”

“怎么了。”

“你今年…18了吧。”

“嗯…”

午饭，父亲端着碗，对乐说。乐低头应了一声，随后依然扒拉着碗里的饭。

“有一个东西。”

“是你妈留给你的。”

筷子和碗相碰的声音，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

“是一个笔记本…”

“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这个…”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连着木筷在地上弹落的声音。

乐低着头，站起来。

“我妈妈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这是你妈妈…”

“你是不是想我早点忘记妈妈？”

“你好有一个新欢啊？！”

最后一句，乐的声音近乎吼了出来。

“我没有…我…”

“你早就等我18岁了吧，然后带着我妈妈的东西离开你。”

“我知道我是一个累赘。”

“我现在能一个人拉琴养活自己了，不用你管了。”

乐转身离开餐桌，背过去的一瞬间，整个脸上，泪水流淌，面目全非。她回房间拿起自己的琴，从床底拖出一个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等一下…乐乐。”

一个苍朽的声音，缓缓在她身后落下。

乐停下离去的身影，却没有转身。

“你…拿着这个…”

“这是你妈妈的笔记本…”

乐没转身，只是一下子抽走了那个笔记本，然后头也不回，跨出家门。

铁门，门锁冷冷的撞在了一起。

整个家，慢慢的寂静了。

父亲看着关上的铁门，慢慢捂着脸，颤抖地跪在地上，有东西从他的指缝流出，慢慢的再也止不住。嗫嚅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3-

深夜，连酒吧里的人也耗尽了精力，各自在沙发上瘫睡着。

一旁的吧台，乐用松香，擦拭着自己的弓，忽然一个墨绿的东西从琴箱外层滑落。

乐转头，看见了那本笔记。那是妈妈留给她的物品。

她把弓放在琴里，然后蹲下拿起那本笔记。

墨绿的笔记，外套的边缘，已经磨的有些发白。

她翻来，却发现。

这是一本乐谱。

切只有一幅乐谱。

她回忆着，妈妈原来是一名小提琴家，她手中的琴，就是妈妈的琴。

这个琴谱，是要我拉出来吗？

她有些好奇，妈妈的乐谱，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于是她走到舞台后，放好书架，然后把琴重新架在肩膀上，开始学着拉这首曲子。

曲子很简单，但乐乐视奏了几遍，却总是觉得无法听出这乐谱的美感，甚至有的时候，她自己都无法忍受从琴上穿出的声音。

“感觉…这乐谱怎么像是缺的什么东西？”

乐乐她回过头，又重新的，仔细的看了一遍曲子，她发现，有几处地方，音符像是扣掉了一样。

她很奇怪，于是她开始试着，用各种音符，来凑这篇乐谱。

“缺的音是什么？”

她想她有必要回家一趟。

-4--

她回到家，发现中午的饭，就原封不动放在那里。父亲，就在沙发上躺着睡了过去。

她有些难过，于是轻轻的，把地上的毛毯，盖在了爸爸身上。

爸爸一翻身，把乐吓了一跳。

爸爸这时也醒过来，看见了眼前的乐。一下子坐了起来。

“乐乐，啊，你怎么回来了？”

“吃饭没啊？”

乐看着父亲，心头一酸。

“吃了爸。”

“哦…那就好，那就好…”

父亲视线偏转，然后，看着地板，神情呆滞着。父女两个就这么坐着，乐这时才发现，父亲本才四十多的年纪，此时整个头发尽数变白了，脸上的眼角，皱纹已经不知布了多少。

她看着有些内疚，自从妈妈病逝，这么多年，她从没仔细的看过她的父亲。

她对他的只有冷漠。

她把所有痛苦，都朝着父亲发泄。

这时，她想起了那份乐谱，她问父亲

“爸，你知道我妈妈有一篇自己的乐谱吗？”

“你妈啊…她当年可是才女呢，自己写歌自己演出，我可是走了狗屎运，才娶了她呢，哈哈。”

谈起母亲，父亲浑浊的眼睛里浮现了一丝光。

“那你看看这谱子，是怎么回事？”

父亲拿过谱子，看着，忽然说：

“这…第一段，这是我给你妈表白，在她宿舍楼下弹的那篇的开头啊。”

“这…第二段是我和你妈在海边一起演奏的曲，那天我和你妈妈的求婚了，哈哈。”

“这篇…是婚礼的那首。”

父亲看着曲谱不断的说着那些往事，仿佛时光重新在父亲的身上倒流，父亲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

“那些着乐谱意思都是你和母亲相处时弹的曲子吗？”

“对，这里的每一篇我都记得。”

“爸，你还记得，这里面缺的音符是什么吗？”

“哎…我看看。”

这一晚上，乐和父亲，在父亲的记忆下，回顾着那些与母亲有关的曲谱。每到一个谱子，父亲就会讲述起，当年他和母亲的往事。乐渐渐的，记忆里很少的母亲，变得清晰起来。

最后，当她把整个笔记本上的谱子重新填满后，她拿出小提琴，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拉动。

微风好像从山谷传来。

乐仿佛看见了一个女人，她总是白色的裙子下，穿着暗红的小皮鞋，带着花帽，她慢慢的转过身来，走了过来，蹲下来。

乐又回到了那个5岁的童年。

妈妈摸着她的头。

“想听曲子吗？”

于是，妈妈在小乐乐背后，一只手拉着弓，一只手托着琴。

熟悉的曲子，乐回想起了5岁那年，妈妈和她，一起弹出的那首。

“这首曲，叫什么妈妈？”

妈妈微笑着对她说。

“这是妈妈给你的曲哦。”

“它就叫。”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