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一天,天气闷热得不像话,知了在树上烦躁地唱着歌,野花和野草打着卷,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完全是一副任牛羊宰割的模样。偏偏我的老黄牛——大黄和姐姐家的老黄牛——大黄妈,还有我们的小羊咩咩们最是喜爱鲜嫩的青草。她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啃上几口,一边向坡上寻觅着。
不知不觉,我和姐姐便尾随着大黄她们来到了山顶。说是山顶,其实顶上倒有一大片平滩,平滩一半是草地,一半是庄稼。草地是我们村的地界,而从庄稼地开始向西南望去便都是邻村的地界了。为防止大黄她们偷吃邻村的庄稼,我和姐姐便坐在地边开始天南地北的神侃。
知了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但山顶明显比山坡多了丝凉意,大黄他们吃得也欢快了些。“今天又找着了一块好地方!”我和姐心里一阵窃喜。“轰隆隆——”忽然一阵闷雷从远处传来,接着一缕凉风拂过。“要下雨吧?”“怎么办?回家吗?”“下不大吧?”就在我们两个娃娃犹豫的当,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风越来越大。看来走是来不及了,只能静观其变了。我们站在山坡上,眼见着云层越来越厚,空旷的山顶仿佛罩上了一块黑色的幕布,一个接着一个的闪电犹如火蛇一样撕扯着幕布,狂风把树木摇得沙沙作响,俨然一个喝了大酒的醉汉。“咩咩——咩咩——”、“哞哞——哞哞——”两只羊儿惊慌失措地向我们跑来,就连一向最为沉着冷静的大黄和大黄妈也被这阵势吓慌了神。“哗哗——哗哗——”黄豆大的雨点儿终于攒足了劲儿倾盆而下,我和宝琴姐瞬间成了落汤鸡。我们俩蜷缩在一起,一边安抚着身边吓坏了的羊儿,一边观察着大黄她们的情况。狂风携着暴雨和泥沙,狠狠地甩在我们身上,考验着只穿了一条短裤和一件跨拦背心的我们。我和姐手拉着手,咬紧牙等待着。“咔嚓——”忽然一棵大树被拦腰的刮断,“咩——”不知是适应了此刻的恶劣情况,还是没禁住美食的诱惑,两只羊儿竟屁颠屁颠地跑去吃树叶了!连大黄她们也迈着方步踱了过去,真是一群吃货啊!
天似乎亮了一些,但风雨的兴致依然未减,惊雷和闪电还会时不时地跟着打个节奏。雨水夹着黄色泥沙顺着山坡、山沟一路奔腾而下。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因为山土越来越松软,还是因为风雨越来越强悍,一棵棵比我们小腿还粗的洋槐树竟然被连根拔起,看着他们不情愿地东倒西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风倦了,再乏了,雷云公和闪电婆婆也藏了起来,似乎他们也觉得自己刚才火发得有点过头了吧。你瞧,他们迫不及待地把太阳公公推出来当和事佬了。太阳公公虽不似往日热烈,但却给我们带来了丝丝暖意。我和姐姐终于站了起来,此刻我们的身上除了泥沙还有枯枝败叶,岂是“落汤鸡”可以形容的?但我们却相视开心地笑了!
最后,我们慢慢向下走,才发现山上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人,大概是山腰上的人们早就发现不对,便招呼身边的同伴及时离开了吧?而我和姐因为不知不觉跑到了山顶,无人发现又不识天气,就这样虎了吧唧的生生目睹了一场强自然灾害。因为山洪全部都汇聚到了山沟里,且水流湍急,我和姐困在山坡上好长时间,但我们却一点也不害怕了,身上的衣服差不多要干了,我们便坐在大石头上静静地等待。有了雨水的滋润,草儿立刻变得挺拔鲜亮起来,这便是它们顽强的生命力。大黄他们也吃得更加肆意了,有时累了,他们便曲腿卧下津津有味地反刍或叼两根身边的草叶来消磨时光。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渐渐缓了下来,终于我们看见三爹拿着雨具淌着水从山沟里笑盈盈地走了上来。我们没问他一共找了几个沟,也不记得他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一如继往的笑脸和我心里那一丢丢的失落:我妈,怎么没一同来接我呢?
那一年,我大约十岁左右,没有表、更没有手机,记忆也不是特别明晰,随着比较流淌下来的,都是点滴的烙印。因为,难忘所以便想记下,而且时间越久远越觉得这记忆珍贵。这样的天气后来我们姐俩又经历了一次,是在一个较小的山包上,当时风急雨骤,也有很多树被连根拔起,但持续时间却不长。那次山上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村里年龄偏大的小伙子也被困在了山上。因为是二次经历,我和姐都没那么恐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现竟后怕起来。后怕之余又无比的庆幸,庆幸那两次我们都没有躲在大树下,毕竟山上最不缺的便是树;庆幸,雨停后我们都没有急着回家,否则后果不敢想象;庆幸,我妈对我的信任,知道她闺女主意大,无惧任何危险 ,真要是她不顾危险来寻我,那又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啊?
我相信,当时她在家里一定很担心;我坚信,事后再想起她也一定很后怕!因为,她爱我就像我爱我的娃一样。只是,她不善表达而已!只是,山里的娃娃都懂事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