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见他的时候,是在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早晨。八门专业课附身的我在平时几乎没学没复习的报应下,清晨六点半,尾随文露室友起床的脚步,在七点天蒙蒙亮的时候,拿着刚做好的山东杂粮煎饼,踉踉跄跄地走在雾与霾充斥的灰亮小道上。说它亮,也纯粹是因为食堂到教学楼的路灯尚未熄灭。我还记得那时的风很大,穿着羽绒服,给全身贴五六个暖宝宝的我遥遥地看着ab这两大栋教学楼。周一到周五的时候,因为是考试及工作日,七点准点,那儿从一楼至顶楼的灯总是被楼管大叔开得个灯火通明。
A楼一共有六层,它不像B楼,不会西边的三楼是东边的一楼,更不会浩渺如繁星,让你在冬日茫茫不知所然地寻找教室还不时地听见寒风穿楼走巷的凄厉。a楼简简单单,主要的楼梯贯穿全楼,教室在南北分布。白天,全楼供应上课,夜晚,大叔总是会一层层地把456楼的教室依次锁上,只供应123楼的照明。
那么,在周一到周五,大叔该起多早呢?
想着想着,走到了通向a楼的转角路口。
正想着这么早有个人影才怪咧,突然间就看到一件蓝色冲锋衣骑着黑色永久牌自行车从我的眼前堂然而过,速度不快,好让我有个时间缓冲,足够定定神。
心里一阵惊叹:爸妈给我选的可真是个好学校啊!江山辈辈人才出!揉了揉眼睛,吃完最后一口在寒风中降温到足够入嘴的煎饼,扔了那食堂专用塑料袋。
一如往常,我来到这个一进门一转弯就到的第一个教室106,巧了!我看见了那件蓝色冲锋衣。
他坐在倒数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正好我也爱坐倒数第三排。就让我好好地观察这个外星物种吧。
轻轻地,我走到位置,靠近桌面,缓缓地放下我的水杯,打开背包,挪出考试复习书和参考资料,再宁静地坐下。
前面的蓝色冲锋衣的书包厚度足足是我背包的三倍,他的头发不是那么浓密,尤其在中间一圈似乎已尽,活生生地一派中年大叔的景象。他的头一直朝向前方,就连拿书的时候,都是把书包移到自己跟前,一口气用宽厚的略带着小麦色的手将厚厚的笔记本和资料卷一股脑儿地搬出来。青绿色的高数书堵在了我的眼前。
什么?他竟然是大一的小毛孩?……
……难怪,难怪这么认真。
西安的冬天雾霾总是散不开,按梅子的话,就是,哪怕天晴,太阳的光线折射了好几个地方才照下人间,哪里都充斥着冬天的阴郁。期末考试的氛围总是那么浓烈,补考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他的背影很安稳,一动不动地,不会抖脚,更不会无休止地身体转移,就像一座泰山,偶尔的旋转不过是个别只的鸟雀途径山峦投下的阴影。他的左手臂旁,是一本棕黄色皮质封面的A4纸大小的一元硬币厚度的笔记本。不由地吸引我抬高身体,调整坐姿,想要窥探窥探这个学习王者的独家秘方。笔记颜色很纯正,黑色为线索主体概要,蓝色为内容补充说明,偶尔有红色标注。笔记间空隙较大,留白丰富,从头到尾,规整有序。通常平凡人记笔记,总是虎头蛇尾,要么是今儿一点,明儿一处,要么是东东西西拼凑一起,浓缩度太高导致笔记可读性不强。
平凡人等,是你,是我,不是他。
惭愧地低下头,决心要向他一样真正学习。
记得钱钟书说:读书的过程,就是把书读厚再读薄的过程。其一是扩充,其二是精简。而我怎么能走捷径直接简练到想要强行记忆呢?
上学期再次见蓝色冲锋衣,还有无数个备考的夜晚。他一如既往,搬出资料,坐下位置,头颅固定,稳重如山,一遍遍地校对期末复习题与自己整理的一套笔记,偶尔翻阅课本查详一二,右手边常备有红笔和数张总结着笔记的若干纯白色纸张。
好美。
有几次考试回来,他的面容是轻松的。不像我们的如释重负,他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蕴含在其中。似乎在说:嘿,题目我都见过,没问题。
说到正脸,他的正脸不胖也不是那种竭尽风霜的瘦骨嶙峋学霸气概,他是一种很安详的麦色,鼻子很高,偏深红色的嘴唇不大不小轻柔地合着,眼睛看着前方偏下的位置,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淡淡然存题于脑的感觉。
古时候人们的古袖清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春季开学,再次见他,还是在这个教室。兴许他也喜欢这个教室的明亮与熄灯靠后吧。
今年的他,换了一身墨绿色棉袄。座位不定,笔记本上正是初始如最终的欣欣向荣之景色。他不带耳机,只是摊开大物与笔记本,与书本保持着恒定的距离,远远地观瞻着,时而,记录下一方见解。
每每看到他又或者是想起他,都会激起我对学习真谛的热情,却又伴随着一抹薄荷绿色的夏日清新。
A楼走廊里的牛顿说“聪明的人之所以不成功往往是因为他们缺乏坚韧的毅力”而我们,是聪明的人吗?